《小板凳故事》三

《小板凳故事》三

              幺儿...这人还沒到声就传进来了，奶奶拧把着围布从內屋里跑了出来，哎哟喂!是那一阵风哦!     

              爷爷跑差都走了好些天了，今天可算找着家了，正扯着嗓门喊他幺娃子，右手提着竹编兜子，也不知装的啥子沉沉的感觉，手都箍发白了，左手就有点拉风的架式了，用稻草绳绑扎的新鲜二刀肉，眼睛一称有三四斤的样子，奶奶赶紧接过手...奶奶说这也是好久沒见过的阵仗了，担心怕是搞到点着了。

              爷爷是个直肠子人，听说话就晓得，不光是声音大，表情动作一配起，言下之意就是"那个儿豁你!"的样子就出来了，都说花尖子高的人聪明，奶奶说她一直沒弄懂的是，我爷爷文化到底到那了，反正这个是到他死那天也沒搞清楚的事，奶奶的话，他天上晓得一半地上全知道，话说回来，我爷写得一手漂亮的字这个是老实话，街坊有个红白寿请的，只要他兴致来了还是要拿出来泼洒几笔的，这条小街上好像还无人能比，别人夸他两句，他会笑着说，马屎皮面光，绣花枕头一包草这些话来装装门面打打趣。这时候奶奶总会在边上瞄着他笑，心想，我看你有好多九十门的过场。

              这天近黑时我爸一拽一拽回来了，跟他爹一样手也沒闲着，一根杆子上肩，一手抓着卷成一砣的外套衫子，剪的小平头，十三四岁的稚嫩圆脸，沒了大早晨出门时的光彩，一脸皮搭嘴歪的样子。差不多就这钟点，我奶奶晓得他，肚子不饿是整死不得回来的。 

                窗户纸影印出淡红色的调门，月牙儿在天上，云走得慢悠慢悠地，一丝清凉的风不时吹过门廊，小街恢复了平静，除了人力黄包车跑过时的脚步声和欢快的铃铛声。

                这是一天中奶奶最舒心的时候，今这小方桌上有点摆不下的意思，一大碗奶奶最拿手的苦瓜烧肉，一盘酱肉丝，一个鱼香茄子和着一碟干脆的下酒货，就着中午的一盘剩菜，加上一碗棍棍都敲不脱的老泡莱，是那种熟油辣椒面拌了的泡菜哈!  奶奶说，这日子要天天这么过那就不得了了哟!  说起奶奶的烹饪从来都是沒得挑的，精细入味，她的厨房是不准人进的，泡菜坛子是不准人碰的。      爷爷又酌了一杯小酒，大拇指擦拭了下嘴角，龙门阵接着往下摆，娘儿俩围坐一方，嘴里咬着，耳朵竖立着...出门一趟摆三天，这是规矩。

              时间过得真快，该是私约好报学号的日子了，这可不同于去小学堂念书，学大技术是含糊不得的，爷爷很上心，一大清早的，把我爹从床上叫醒，坐在床头边上点燃一支骆驼牌香烟，幺儿，该说的记住了哟!到了学校先把师礼交给督办你李伯伯，他会领你去报学号，学费伙食费你娘过会给你，过了大中午我叫人过来给你打整床铺，我先前是去看过了的，记住了，误不得事哈!  十来天我接你回来一次，给你打牙祭。             

              匆匆洗漱了事...小街还很清静，奶奶倚在门边看着他父子俩，第一次一起出门，一句话沒说，心里跟翻了锅似的那个纠结，看着这一大一小背包劳伞的上了黄包车，幺儿低垂着头，爷爷向后挥了下手，铃铛响起，扯动起一圈圈雾纱，渐渐消失在街的那头。

                雾开始散开了，地湿漉漉的踩着黄葛树叶奶奶一路走着，状态明显不同往日，有点神不守舍的样子，早点铺的豆浆油条，小笼包也不香了，沒点心情，邻里打个招呼也用鼻子嗯下了事，卖惯她小菜的挑们见她都不敢惹了，奶奶是个性格爽快的人，啥子都写在脸上...顺着一路下去过太升路，穿灯笼街往东教场走去。

                今是有啥大事?大宅子门口停了好些美式军吉普，站了好些枪兵在门口，几个神神秘秘的人走了进去，一阵呼三吼四的...后来听官太太们说是有人来谈判啥的，说谈不好就要打仗。奶奶想起了城墙根儿遇见的人。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