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个双休日，被朋友张律师抓差，让我陪她一起去选购一些软一点的沙发，说是要放在事务所里，给那些经常来“报到”的老人家坐。
我很是好奇，问：“老人家极少有打官司的，为什么要到经常你们律师事务所来‘报到’？”那位律师朋友长叹一声，答道：“你不知道，我们所附近住着一些空巢老人，子女都在国外定居了。这些老人平时呆在家里实在是太寂寞了，就经常借口要咨询法律问题，到我们所里来找人聊天，一坐就是大半天。多年前，他们辛辛苦苦、甚至花光自己所有的积蓄送孩子出去留学；现在他们老了，明明有子女，却成了空巢老人。他们的孩子在国外工作、成家了，家里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让人看着确实不是滋味，所以我们平时就尽可能地多陪陪他们。”
这些老人会在律师事务所说什么呢？带着好奇，昨天下午我专程去了朋友所在的律所，果然遇到一位正在与前台接待人员聊天的老太太。听说我是张律师的朋友，老太太热情地走过来招呼我，说“张律师开庭去了，下班之前不知道回不回来呢。”
想到昨天朋友的话，我差不多明白了老太太的情况，于是索性坐下来与老太太聊会儿天。我故意问老太太：“你是陪孩子过来打官司，还是办案子？”老太太笑着回答道：“我孩子都在国外，我一个快八十岁的老太太，也没有什么官司可打，住得的近我就经常过来玩玩。”
“哦，您孩子都在国外，那应该发展得不错吧？”我故意问。老太太一下子来了精神，说：“我儿子在硅谷当研发工程师，一家四口住800多平米的别墅，光车子就有三辆；我女儿在英国当医生，女婿是当地的公务员，两人一年的工资，比我在国内工作一辈子挣得工资还要多……”
02
我注意到，老太太说这些时，脸上的神情满是骄傲。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老太太还拿出手机、戴上老花镜，向我一张张展示里面的照片。“这是儿子家的游泳池，这是小孙子单独的房间，这是女儿一家五口去南极度假时拍的……”
随后，我问老太太：“你的儿女是不是每年都回来看你？”我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冲我撇撇嘴，说：“那怎么可能！他们平时工作都很忙，难得休假了一家人还要出国旅游，三五年能回来一次就不错了。”
老太太说这些话时，音调较之前明显降低了，神情也满是落寞。过了一会儿，老太太主动告诉我：“他们年轻人要工作还要照顾家庭，确实很忙。我和老伴都能理解他们，也早就习惯了。”
我问老太太：“平时想他们吗？”老太太的眼圈一下子红了，说：“怎么不想呢？但，想又有什么用，最多隔一段时间打一次电话，其他的还能怎么样！”我说：“那你为什么让两个孩子都出国？留一个在身边好是好的呀。”老太太反问我：“孩子说，他想上进，想继续读书，哪个父母又能忍心说‘不同意’？”我问老太太：“现在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不该让两个孩子都走了、而且走得那么远？”老太太答：“后悔有用吗？”
那天分手时，老太太告诉我：“你下次如果想找张律师，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帮你约张律师，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儿，每天都会过来的。”
03
我的邻居老李，退休前当了多年的公安局长，一儿一女都因为留学而定居异国。
刚退休的那几年，老李和老伴儿还去国外带过孙辈；再后来，老伴儿因病去世，不懂外语的老李也不愿意长期呆在国外，便回国一个人过着。
我去老李家玩过，说真的他家不缺现代化的家电：墙上70寸的电视，自带多种老李都叫不上来名字的先进功能，平时打扫、擦窗都有家用机器人，洗衣机自带烘干、消毒等功能，就连做饭老李都是请了专人。那位手巧的钟点工，每天中午给老李做饭时故事多做一点，晚上老李自己热一下就可以吃了。可是，老李平时宁愿在小区的活动中心里一坐一下午，也不愿意一个人在家。他说，家里太冷清，“除了电视，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知道，年轻时，当刑警的他（那时他还是小李）与毒贩短兵相接、被对方拿枪指着头都没有怕过；一次执行任务时发生不测，肋骨一下子断了六根，他也一声没吭、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他成了老李，老得除了自家所在的小区，哪儿也不想去。他日复一日地看着设施先进、但却没有一丝生气的屋子，拿着还算不错的退休金，脸上都终日难见笑容。有时候，他实在是太寂寞了，就对着墙上老伴的遗像，絮絮叨叨地说上半天，却得不到任何一点回应。
好多次，他在小区里看到邻居家的小孩子欢快地跑着、闹着、缠着家长问这问那，眼馋得不行。虽然并没有人问他，但老李还是常常主动告诉别人：“这个小朋友，跟我孙子差不多大。”有时候，说着说着，老李就会红了眼圈，然后轻轻叹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颤抖着把烟点着……
04
我曾经采访过一位社区主任，她告诉我，社区里的那些空巢老人，让她常常想起来就伤感不已，尤其是那些把孩子送出国留学后一去不归的。
“我们社区有一位78岁的退休老教师，一辈子与人为善，但晚年时却几乎每天和邻居吵架，经常一点点小事就四处打电话投诉。有一次，老太太病了，我在医院陪她，她流着泪告诉我，其实她跟别人吵架，就是找个理由跟别人说说话。她说，她怕自己时间长了没人说话，以后就不会讲话了……”
至今，我每每想起那位社区主任的话，依然心生酸楚。而一位警察朋友告诉我，他接到过的最让他难过的报警，是南京一位72岁老太太打来的。那位老太太曾经连续十多天、每天至少要打20多遍打警电话，说有人要害她，说她一个人在家害怕。
“我们请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去她家看过，得知她有3个孩子，后来都移民国外了。一年前，老太太的老伴去世了，3个孩子只是给老太太寄了点钱，人也没有回来。从那以后，老太太就总觉得，家里有奇怪的声音，有人要害她。”民警和当地的社区干部担心老太太的安全，建议她去养老院住，老太太却怎么也不肯。她告诉民警：“我要是去养老院了，3个孩子不认识，万一他们哪天回来看我了，会找不着我的……”
是啊，也只有到了老李这个年龄才会明白，再高的职位、再多的荣誉，都抵不过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顿饭的欢愉。厨房里有盘碗相撞、菜下油锅的声音，院子里有孩子们嬉戏打闹、欢笑奔跑的身影，这才是寻常日子里最美妙的画面、最动听的声音。
而那些被父母花重金培养、送出国留学、之后却留在了他乡的孩子们，你们可曾想到过，你们的父母倾其所有培养你们，最后的结局也只是孤独终老。他们人前为你们骄傲，转过身去往往就会泪湿衣衫。他们之所以会盯着别人的孩子一看就是老半天，那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孩子远在天边，根本够不着啊！
现在，他们老了，老到也会像个孩子一样，怕黑、怕孤独、怕自己有病有灾时身边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就像你们小的时候，一定要搂着妈妈、靠着爸爸，才觉得踏实、才肯去睡觉一样。
你们小的时候，觉得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乡、就是天堂； 父母老了以后，认为儿女在的地方才有温度、更有依靠。
所以，趁父母还在，趁人生还有来处，如果有可能，还是抽点时间去陪陪他们吧。别让他们人前为你骄傲，转过身后却总是默默
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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