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

引子

“嗒、嗒、嗒”清脆的马啼声，踏碎了靖卫城的宁静，一辆马车从远方晨霭中穿出，在没有行人的街道上，显得那样的突兀。

一匹黑马拉着轮子高大的勒勒车，在车辕后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敦实少年，皂色粗衣，车上拉着一个大木桶，散发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少年叫王树生，是靖卫城李家的一名仆人，年纪只有十一岁，在李家已经两年了。

王树生的父母是李家的佃农，侍候李家多年，两年前在一次农庄大火中丧生，王树生成了孤儿，李家主看在他父母多年侍奉的情面，收留了他。

他的工作就是将内城李家每天厨房内的剩饭泔水等运到外城的农庄，再将农庄里的新鲜肉食和蔬菜运回到内城的李家。

大黑马是一匹温顺的老马，多少年拉车从内城李家到外城李家农庄，老马识途，不需要王树生吆喝，他将身子紧靠在装泔水的木桶上，半闭着眼睛，嘴里嘟嘟着从李家学堂里记得住的诗文，用手在车辕上划画着。

两年来，王树生每天都要在天亮前将泔水准时送到农庄的饲养场，然后再从农庄把内城李家一大家所需要的新鲜蔬菜蛋肉运回去，开始时，路途孤单害怕，他就把从学堂中听到的那些诗文嘟嘟着给自己解闷和打气，没想到成了一种习惯，不自觉地把听到的诗文与他平时给学堂劈柴煮水所接触到文字记了下来。

靖卫城是晋国的边城，城主是晋国公的小儿子姬文。

城市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是靖卫城的政治，文化中心，居住的人都是城内有身份的贵族，外城居住的主要以平民为主，这些贫民或依附的贵族的农庄，或在外城经商自家的薄田，为补家用，有时也做点小商小贩的买卖。

李家是靖卫城中比较有实力的一家贵族，在靖卫城的内城有一座庄园，生活着李姓宗族和仆人们。外城有座农庄，是李家生存和发展的保障。

出了内城后，外城的街道变成了砂石路，年久失修，路面坑坑洼洼，路两旁低矮的青石茅草房已青烟冉冉。

颠簸的马车，让王树生停下了嘴里的嘟囔，专心地赶起了车，避开那些不太平坦的地方。

大约半个时辰，一座夯土围墙的庄园出现在沙石路的一侧。

王树生将马车沿砂石路旁边的一条小道走下，来到了用青石砌成的门前，跳下车与庄丁们打着招呼进入了庄内，庄内的路面要比外城要平坦和干净了些许，整齐地茅草房排列在路的两边。

王树生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没有一点陌生，很快就来到了饲养场。

两个中年汉子帮他卸下了那个装泔水的木桶，将蔬菜和肉类放在干净的木桶内，告诫了王树生几句后，抬着木桶离开了。

王树生回到内城的庄园时，太阳已经升起，在几个仆人的帮助下，匆匆地卸下马车，将马车交给了另一个仆人，回到了厨房后边自己居住的昏暗小房。

简单地吃了点从厨房中打回来的早饭，背起一捆劈好的木柴，来到了李家学堂内。

“树生，快点升火煮水。”

学堂先生李子看到背着柴火的王树生道。

先生李子才学很高，对王树生平和，看到王树生在地下用木柴划字，偶尔也会指点一下。

李子是李家直系宗族，原来叫李珃，据说外出游学时，遇仙人点化，曾与周庄论学，随成莫逆之交，于是家族之人尊他为李子。

“先生，一会就好。”

王树生躬着身回应道。

他将木柴放入泥灶内，将火棉放在燧石上，用另一块燧石撞击，用燃着的火棉点燃灶内的柴草，一会儿，瓦罐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王树生将瓦罐送到了李子跪坐的平头案上，看着条案的上方挂着李子手写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的遒劲的大字，躬着身，退出了学堂。

王树生坐回到土灶前，嘴里嘟囔着，用木柴在地上划着那几个大字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学堂中传入李子悠扬顿措的读书声，王树生停止了划画，也随着李子的声音嘟嘟起来。

夜晚，他梦到了自己就是那只大鹏鸟，借着风和海浪，扶摇直上，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