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支烟

半支烟

他问：你为什么抽烟那么凶？她没有回答，转过身：你要抽一根吗？他也没有回答，伸手拈下她唇上的抽到一半的香烟。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楼下士多店门前的座椅上。刚刚下过一场雨，晚风很凉，她穿的很少，像是在对此间的温度叫嚣着。

他的目光立即被她吸引，他想：是因为她穿的很少，所以很炸眼。

他从小区径直穿过马路朝店里走，听到自己鞋子踩在水洼里响起破碎的声音，偷偷瞧着她。

她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目光也投向他，他急忙避开对视，仿佛刚刚是在偷看一个裸女，脸上热辣辣的。

“老板，一瓶啤酒，一包花生。”

老板相当默契的拿出一瓶“珠江”啤酒，他自己取下一袋花生，然后走出店门，刚想在角落里坐下，忽然听到那个女孩子的叫骂声，他抬起头，看着她。

“你有种就别特么在上我床，也别再给我打电话。”她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挂掉了电话，散乱的发丝使她更显狼狈。

她几乎瘫倒在座椅上，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酒瓶，发出脆亮刺耳的响声。

他这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喝了那么多的酒。

“老板，来一包烟。”

她说着，朝里面挥挥手，细长的胳膊裸露在晚风中，很快缩回去，双手揉着肩，对了冷的感觉太过迟钝。

她拼命吸了一口香烟，做出很舒适的感觉，瞧着他，问：“一个人？”

他摇摇头，“我等的人没有来。”

她看着那袋花生，慵懒的笑着：“男人？”

他耸了耸肩，指了指她脚边的翻倒的酒瓶，问：“喝这么多酒？一个人？”

她没有回答，拎着面前的啤酒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面前坐下，用自己的酒瓶，碰了一下他的酒瓶，说：“为了，我们同样被男人抛弃，来，干杯！”

他皱着眉，觉得这话有些问题，但还是拿起了酒瓶……

“你住对面小区？”她问的很突兀。

他点点头，没有回答。

“你这么年轻，是自己买的房？”她又问，朦胧的醉眼似乎泛着光。

“不，那是租的房子，但我喜欢住大房子。”

她点点头，左边颊上跳出一颗浅浅的酒窝，双手托住腮，喃喃着“我也喜欢住大房子……”

声音突然消失，他抬起头，见她早已闭上了眼睛，素颜，睫毛很长，很长。

她慢慢张开眼，阳光通过窗子投进来，隔着洁白的窗帘，很柔软。

面对这陌生的环境，她竟丝毫没有感到惊讶，她轻轻掀起被角，还是昨天衣服，又将手偷偷伸进牛仔裤里，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慢慢坐了起来。

推开门，一股香气扑面而来，然后她瞧见了桌上的早餐。

“哇，这是你自己做的？”

他被吓了一跳，突然回过头，瞧见慵懒的她睡眼惺忪。

他微笑的点点头，“你醒啦，快吃早餐吧，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她蹦蹦跳跳的跑过去，直接下手拈起一块肉放到嘴里，甜甜的笑着，突然在他脸上吻了一下，然后跑开。

他抹了把脸上的油腻，突然听到身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诶，浴室在哪里呀？”

他指了指左侧，端起桌上的牛奶……

她再次坐到餐厅桌上的时候，穿着他的白衬衫，露出白的刺眼的锁骨。

她鼓着腮问：“你经常这样随便带陌生女人回家吗？”

他没有回答，反问：“你经常在陌生男人面前喝醉吗？”

她没办法回答，只好转移话题：“像你这样年轻帅气还会做饭的男人，单身不应该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单身？”

“你浴室里一件女人物品都没有，一看就是单身。”

她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我手机呢？”

他也想起了昨晚的事，“哦，昨天你喝醉时把它摔碎了。”

她惊叫一声，“完了，那它现在在哪？”

“楼下垃圾桶里，”他淡淡的说，“估计现在已经被环卫工人拉走了。”

她猛然站了起来，又想到了什么，缓缓坐下，强自镇定的说：“那……那我的手机卡呢？”

他指了指卧室“就在你刚刚睡觉的床头柜上。”

“谢谢。”她说，“我能借你电话用一下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她，她熟练的拨通一个号码，然后跑去阳台打电话。

他只是低头默默的吃着早餐，尽管不想，还是好奇的留意着阳台上的动静。

他听到的只有断断续续的道歉，和她脸上的惶恐不安。

大约在十五分钟左右，她跑了出来，把手机放到他的面前，迅速跑进卧室，又跑了出来，一声招呼没打就冲下楼去。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记住了上面的号码……

那天她依旧喝了很多酒，但没有醉倒，他也依旧像往常一样下楼买东西，然后她见到了他。

她笑着朝他走去，店里的老板探出头来，朝他诡异的笑笑，他没有理睬。

她笑得很凄凉，她搂住他的脖子，嘴里满是香烟的味道，她说：“我又被赶出来了，这次是彻底的无家可归了，我净身出户，我可以去你家吗？”她讲话的时候样子很温顺，像一只猫，流浪的刚刚被遗弃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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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她的一些事情，她生命里已有一个男人，一个割舍不了的痛，男人对她很不好，是在没了工作以后，整个人宅在家里，便开始对她不好，甚至在酒后会狠狠地殴打她，她也不止一次逃离，却最终还是会在转天回到男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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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洗完了澡，裹着浴巾躺在床上抽烟，一支接一支，颓然地讲述着她与那个男人的故事。

“很晚了，你该睡了！”他说，然后慢慢的站起来，想要走出这烟雾缭绕的房间。

“你能留下来陪我吗？”她说，言语中半是哀求，“我今晚没醉，很害怕。”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他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她也自然了解这些，男人不都一样？

她只是静静的躺着，任凭他发泄，只是在事后，又点燃一支香烟。

他问：你为什么抽烟那么凶？

她没有回答，转过身：你要抽一根吗？

他也没有回答，伸手拈下她唇上的抽到一半的香烟。

他以前也学着他人的样子抽烟，却始终都没有上瘾，索性就戒掉了，今天却突然烟瘾被吊了起来，他看着她，这个尼古丁一样的女子。

“我们再做一次吧！”

“什么？”

“再来一次，我在上面，你的身体好软，我从没想过有男人的身体会这么软。”

他没有回答，她就爬了上来……

她很疯狂，这是他所没预料到的，这样一个消瘦的女子，竟然如此无休止的索取，他们做了三次，中间吸了很多烟，吸烟的时候，他从她眼神里瞧见了荒芜。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他以为她又走了，结果却是已做好了早餐在客厅等着他。

他有些感动，似乎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她说：她也是一样，女人一生都在寻找的，就是一种归属感。

中午在房间里赶稿子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他挂掉了，心情很复杂，那个男人仍在千方百计的寻找她。一定是那次他也记住了自己的手机号。

他的心乱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来电搅乱了思绪，于是他走出房间，向洗手间走去，她正坐在地上看他写的稿子，抽着烟，读的津津有味，他没有说什么，进了洗手间。

等他出来的时候，刚好瞧见她从自己书房跑出去，冲向门口。

他大声问：“你去哪里？”

她没有回答，像是没听见，跑了出去。

他立刻冲进书房，一堆稿件旁边是他的手机，屏幕还是亮着的，旁边放着尚未燃尽的半支香烟。

一连三天的晚上，她都没有来，他尽量不去那家士多店，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那个女人。

直到那天晚上，外面下着大雨，不时还会有电闪雷鸣，他家的门被人拼命的拍打着，他开了门，瞧见了湿漉漉的她。

在没见她的时候，他无数次想过摆脱她，不在理睬这个女人，直到此刻她这个样子站到自己面前，他的心一下子软了。

当晚他疯狂的做爱，像是把她对他造成的所有的痛，都一并施加在她的身上。

而她只是默默的承受，像是在赎罪。

“你为什么不离开他，他对你那样残忍。”他问。

“别说这些，睡吧！”她看上去的确很疲倦。

“为什么？”他不依不饶的追问，他也的确是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

“我叫你别说了！”她拼命的大叫，很生气的样子。

他有一点犹豫，但想来想去该生气的人是自己才对，于是他恼羞成怒似的抓住她的胳膊，逼问：“怎么能教我不闻不问，我是那么爱你的，而你把这里当什么？疗伤的地方？然后伤好了就离开，再去找那个男人？”

她拼命挣脱不开，用另一只手给了他一耳光。

“你凭什么知道，就因为跟你上了几次床而已，就真的以为我们有什么关系啦？幼稚！”

“你说什么？”他怒吼，心却很疼，“你给我滚！”

她下了床，光着身子，毫不犹豫的去开门。

他突然像是犯了大错一样跳下床，从背后抱住她，轻声说：“别走！”然后眼泪便流了下来。

“我来，其实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她哭着说：“我怀孕了！”

窗外突然亮了一下，紧接着一声惊雷，他松开了手，跌坐在床上。

“他的？”

她点点头，“我已经为那个男人打过两次胎，医生说如果这次再流产的话我将失去女人最幸福的权利。”

“那，那男人，他知道吗？”他问。

她摇头，“我没告诉他，也没有打算让他知道，我会到另一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独自抚养他长大。”

“留下来，我们一起把孩子养大。”他说，眼神里竟是祈求。

她苦笑，“你没有这个义务，况且我们也根本不会在一起。”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的目光制止。

“我走了，也许会给你写信，也许不会，但我不会爱上你。”

“那么……”他还在奢望什么，说：“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你能借我点钱吗？”

他拼命点着头，立刻就从床头柜里取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卡，交给她。

“密码是870812”

她接过去，喃喃道：“我会设法还你的。”

“不用。”他说，“但你要走，也要等天亮再走呀，而且现在还下着雨。”

她沉默着，再次躺回床上，两人肩并着肩，望着天花板，彼此沉默。

良久，他问“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她说：“可不可以，给我一支香烟？”

……

当他醒来时窗外响着知了的叫声，身边的人已经不在，床头的烟灰缸里，放着尚未燃尽的半支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