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一个偏远些的山村采风，汽车开在一个草甸子上。草的身量不高，有的地方裸露着地皮，那是盐碱地，由于干旱起了瓦。甸子上有一群羊，有一群鹅。放羊的是个孩子，不远处放鹅的是个妇人。
我有些好奇，就驱车奔孩子过去，不等停车下去，就听那孩子冲我大叫起来：“不要往前开，草压坏了，羊吃什么呀？”我赶紧点了刹车，下去，双脚踩在柔软的草皮上，对孩子说：“不好意思，我没想到。”
那孩子看着我，阳光下黝黑的脸蛋放着光。他穿着半截袖，两只胳膊像两截脏兮兮的黑木棍。下面是短裤，裸露的小腿上有些新的和旧的血道子，或许是被草割伤的吧。这孩子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
“你是城里人吧——原谅你了！我们农村人都知道草是宝贝。”
“谢谢啊！你在放羊吗？”
他摇摇手中的短鞭子，点点头说：“你应该看到的。”
“今天放假了吗？今天可不是星期六，也不是星期天哪！”
他迟疑了一下，眼神里似乎有一会儿带了些难过，然后说：“我不上学了。”
我心里有些吃惊。在城里，这样年龄的孩子都在学校，怎么可能不上学啊？
“那你上过几年学？”
“三年，我念到三年级就下学了。”
我又问：“为什么下学？”
“我爸爸不让我上学了。”
“为什么呢？”
“上学要花钱，不上学我就能赚钱！”
我有些无语了。沉思一会又问他：“你爸爸为什么不放羊啊？”
“他进山放牛去了，山上的草高的很，牛可以吃饱的。他要年底卖牛的时候才能回来一次。”
这时候，放鹅的妇人走过来，她问我：“你是干什么的，要买羊吗？”
我扭头看去，妇人的脸比孩子的脸还要黑，就像是非洲来客。我说：“我不买羊，到乡下来玩，看这孩子可爱，就说说话。”
妇人乐了，露出来的一口牙齿被黑炭脸显得白亮亮的。她说：“我家娃是乖的，羊放得好呢！”她又说，脸上带着自豪：“每年我家都可以攒下许多钱，将来给娃儿说个媳妇，没太大困难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默默走回到车前，拿出我买的面包给孩子。孩子眼神突然亮起来，高兴地伸出脏兮兮的手，却又把手停在空中，眼睛望向他妈妈。见他妈妈没有阻止，就接过去，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我问。”
他点点头，含混不清地“嗯嗯”两声。
我又回到车里，找出一本故事书递给孩子，告诉他：“晚上回家可以啃这本书，当面包啃，味道好极了！”
孩子接书在手，翻弄两下，嘴里还嚼着面包，眼神里满是疑惑。
她妈妈去撵她的鹅去了。在她心里，可能每一只鹅，都是孩子将来娶媳妇的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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