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儿时曾经有这么一个玩伴,他有着大大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他心灵手巧,能用竹子编织一个鸟笼,里面放上一只呱呱叫的偷肉的那种鸟,每天清晨他会反背着手,带着他的鸟笼,在浓雾下面踱步,远远看着像极了正宗的八旗二代子弟;他会洗衣服,也会做饭,总是把衣服洗得发白,总是把洋芋饭箜的软糯;他也会像大人一样,把衬衣扎进裤子里面,腰间系着一条镇上集市买来的价值四元的腰带,脚上着一双3536型解放胶鞋。
我很是羡慕他那条腰带,我曾经冒着烈日拾了整个夏天的蝉衣,当我攒够四元巨资购买了他同款腰带,并学着他的样子把衬衣扎进裤子里的时候,却发现我缺乏他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简直就是东施效颦。
我非常羡慕他的鸟笼,他也曾经答应过我要给我编织一个。
他母亲是二嫁,嫁给我的伯伯,他不常来我们村,总是独自一个人背着背篓走上几公里到他自己家,有时候又独自背着背篓走上几公里来到我们村;他继父总是爱酗酒,一喝醉了就骂他,而他被骂了会来找我,我们时常聊到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都说我的眼睛太大了,像牛眼睛”, 他眨巴着那双牛眼睛问我
“不是牛眼睛,你这眼睛像小燕子那么大”, 我违心的说
“如果你找媳妇喜欢哪种类型”,他仰望夜空
“小巧玲珑吧,太高太壮了我怕被家暴” , 我老实的回答
“你以后想做什么职业”,他问我
我说:电工吧,我看他们爬得那么那么高,那么那么复杂的线路理得整整齐齐,据说工资还有一千多呢。
“听说你要去浙江,可以给我邮寄一张明信片吗”他满眼期待
“可以,到了就给你邮寄” 我拍着胸脯说。
“我现在想远离这个地方,我想要自由的生活,终究有一天,我会骑着嘉陵125摩托回来,摩托车后座上驮着两个人,一个是我的老婆,另外一个是我的儿子” 他豪言壮语,反背着手,像是在咏诵《沁园春.雪》
“你想找哪种类型的媳妇” 我反问他
“高的和苗条的,太壮了我也怕家暴” 他的牛眼睛里面充满着对未来幸福的期许
“你要求还挺多” 我嘲讽道。
那晚我和他聊了很多,直到鸡叫
“一路顺风,兄弟..发达了记得带我” 他转过身,慢慢踱步回屋。
未曾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夜聊。
没过多久,我离开家乡去浙江打工,一年以后回来,听到他的消息:他得了一种甲亢病,日渐消瘦,终日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时医疗条件的不足还是怎么样,年纪轻轻就得躺在床上等死。在我印象之中,甲亢并非一种绝症,但他终究还是躺在床上数年,渐渐失去身体机能。
在他弥留之际,有堂哥曾去看过他,据说他用力的拉住堂哥的手,让堂哥给他出钱医治,并作出承诺:终生做牛做马来还。
堂哥断断不敢冒这个险,堂哥不是冷血的人,但堂哥有家庭要养,他自己也有家人,还轮不到堂哥来承担这个风险。
数月以后,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会带着他的鸟笼,鸟笼里面有呱呱叫的鸟,反背着手慢慢踱步,在清晨的浓雾中....身后或许会跟着一个大胖小子...
他还欠我一个鸟笼,和一只呱呱叫的鸟....但他永远无法兑现这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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