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父亲品柿叶茶
父亲从不爱茶,也许是出身贫苦的缘故。四零年冬,他才十五岁,趁着夜幕偷偷地参加了八路军。那时只盼望着能填饱肚子就已很知足了。喝茶,对父亲来讲是一种奢侈。
父亲南征北战四十年,身体落下不少毛病。晚年血压很高,常年离不开药,母亲说父亲是个“药蒌子”。八零年,父亲离休享受副县待遇。生活条件好了,但他仍不喜欢喝茶。一日听一老战友讲,柿叶当茶可降血压,父亲如获至宝,他认真查找有关柿叶的药用。父亲在卫生部门任职多年,认识不少老中医,他上门拜访,虚心请教。不久,一张关于柿叶药用的处方被送到家中,上面说的清清楚楚,头头是道,还附有柿霜、柿漆、柿蒂、柿树皮等的药用,父亲看后非常高兴 。
从此,父亲便开始热衷于喝柿叶茶来。家在县城,柿子树较少,柿叶很难寻觅,就是找到了,主人也不愿意让采摘。树是靠叶子光合作用的,采摘怕影响树木生长,父亲只好耐心地等到秋天。秋季一到,柿叶随风飘落,满地红叶,煞是好看,可柿叶已没有了绿色。父亲惋惜地说:“不中用了,不中用了。”无奈,父亲就开始自己栽柿子树,栽了很多年,也许是水土的原因,总是长势不好,终没有长成大树,让父亲遗憾终生。
八二年春,我慕名去县外贸拜访一个朋友,见他门前有一排柿子树,格外惊喜。开始只摘一两片,写上自己的词,送给他作为留念,朋友高兴地夹在书中,曰为:柿叶提诗。渐渐地我去的次数多了,也时常摘些柿叶回来,父亲见了心疼地说:“春天柿树刚发绿,不可采摘,会伤了柿树的血脉”。我仿佛已听懂了父亲的话外之音,他是说树也是生命的,也要爱惜。
秋天,是我和父亲最繁忙的季节,我负责采摘柿叶,父亲负责加工柿叶茶。父亲告诉我说:“采柿叶要抢在霜前,叶子经过霜打之后变红了,也就没有精髓,失去了营养和药用价值”。他把我采回来的柿叶一一精心筛选,有虫眼的、变形的、有病害的统统扔掉,专门挑选形厚饱满、面色深绿、有光泽照人的柿叶,然后用线一一地串起来,放入沸水中汆一下,捞出挂在背风处晾干,这就制成了柿叶茶了。
品柿叶茶,是父亲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因茶叶是父亲亲手加工制做的,喝起来有滋有味,好像在品味一种成功的喜悦。父亲一年四季离不开柿叶茶。我问父亲有那么好喝吗?他总是和蔼地笑笑说:“万事开头难,开始有些苦涩,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我低血压也很高,已六七年了,低压高时达100汞柱左右,父亲总是劝我也喝点柿叶茶,可我总是不敢恭维,怕苦怕涩。
每当父亲喝茶时,我就凑上前,也倒杯铁观音,同父亲喝起来。我们爷俩一边品茶一边聊天。据美国研究机构证明,绿茶中含有一种茶碱,可以防癌,我说的天花乱坠,父亲从不会动心的,依然喝柿叶茶。有一年出差,我给父亲带回一盒西湖龙井,可他一直尘封,一动不动。后来父亲才道出了实情:“那么一小盒茶三百多元,太贵了,还是喝柿叶茶好,经济实惠又健身”。父亲就是这样俭朴,虽然那时工资已很高了,依然保持着老八路的优良传统。
我同父亲的观点越来越远了,时常发生争持,但在品茶时,总能坐下来沟通。有人说茶,茗也,它吸取深山中的清露,滋润了叶的灵魂,因此是一种有品位、很高雅的植物。喝它的人也应很有品位,很高雅,若从茶中能品味出做人的道理,喝茶的人就更加高尚了。父亲常说:“喝茶要喝出品味来,只有喝出品味来,才懂得喝茶,才懂的人生”。他告诉我,日本人很喜欢喝茶,他们的茶道是很讲究的,但那都是从中国传过去的,没想到父亲还懂茶艺。一天晚上,我和妻拌嘴,被父亲听见,把我唤了过去,他特意给我沏了一杯柿叶茶,温和地说:“品尝一下吧!”我看看父亲慈祥的面容,点点头。喝第一杯时,苦苦的、涩涩的,我皱皱眉头,咧咧嘴,父亲一声不吭;又给我斟满一杯,喝第二杯时,苦味淡了,回味多了;当喝第三杯时,竟没有了苦涩,满口的清醇、淡香。父亲劝道:“婚姻如茶,苦尽甜来,要懂得好好地去珍惜,好好地去把握”。听了父亲语重心长的话语,心情就象沸水中的茶叶上下翻腾,久久地不能平静。我已成家立业多年,还让老父亲为我操心,顿时觉得很惭愧,很内疚,热泪滚滚夺眶而出。
父亲已过世五个年头了,走时留下了柿叶茶,我一直珍藏着,也常常独自品味。不同的人对品茶有不同的感悟,我不仅品出了茶叶的清香,更品出了父亲做人的高尚品质。
父亲教我学会了品茶,更教我学会了做人。
作者介绍: 儒雅,原名, 李建军,生于乌苏里江畔,童年长在黄土高原,少年时随父亲转业,回到祖籍华北平原邯郸,养成了东北人的朴实豪迈,西北人的憨厚热情,华北人的心直口快,给爱好写作增添了丰富的感情色彩。喜欢古诗、散文、摄影、小小说、新闻报道等,先后在《河北日报》、《河北农民报》、《邯郸日报》,《邯郸晚报》、《散文百家》、《杂文选刊》等报纸杂志发表各类作品千余篇。
河北省鸡泽县委宣传部 李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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