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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品茶(六)

廿四品茶(六)

作者: 左民山人 | 来源:发表于2018-10-15 21:52 被阅读39次

    意闲斋茶

    曾经有过一饼生普,忘记了是布朗山还是易武,主人已准备开封分茶入壶了,我看了看年头,建议再放一些时间。主人欣然采纳,当即豪气地在茶纸上写下“二十年后共享”字样,年月日,有四人当场签名为证。前些天,友人小聚,追思周教授,感叹人生无常,也就说起那饼茶来。

    周教授的书斋名为“意闲斋”,说是书斋,又不同寻常,藏书是其次,更多的是古董文玩。在退休前,他在钓鱼台某处专用二房一厅住宅作为密室,秘藏珍宝。他的收藏主要侧重于牌匾楹联、砚台、瓷器、字画和铜墨盒。在堆得密密实实的古董中间喝茶,有一种回到宋元明清的感觉,以前我说保持一种现代背景下的古典情怀,此刻,反过来了,是在古典背景下喝最新下山的明前。意闲斋中有一宝贝,是王文治书“雪里梅花”匾,匾不大,呈书卷状,绿底金字,刻在红豆杉板上,清雅可喜。王文治书学米、董、后法二王,得力李北海,喜用淡墨,后人称“淡墨探花”。此匾字好内容好刻工好,也就成了我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题。一次登山,在山顶生火泡茶,我说,如果劈了“雪里梅花”来烧火,那这茶就值得现场直播,是世界上最奢华的一席,不可有再,绝版极品,李嘉诚也要叹服。教授听了不语,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什么巾石山风景真好。

    教授性格温驯,不喜与人争,所以他说在学院里没有仇人。我在他们学院里也一样没有,虽然我好争。他是七七级学生,毕业后留校任教,默默作学问,默默玩古董,四十年下来,到退休时,什么都有了。但因为功成名就太早,是国内著名的选矿专家和国家环保部专家,待遇太好,弄得不该有的也有了一些。前些年我还在编杂志时,请他屈就编委,后来他也很用心地写了些好稿,很称职地审过一些不怎么样的来稿,虽然我不懂他的专业,但看内在逻辑,还是能感觉到他确实很有水平的。前年冬,杂志创刊三十周年在京开会,请他出席。席间,他见我与一些老前辈关系密切,心生好奇,问何以如此,按理我们这拨人出道会更晚些。那夜我想了很久,一些关于人生的成功的问题。

    有一次他对我说,按理我们应该很早就认识的。这世上有理吗?有理数无穷,无理数也无穷,不争论吧。重新正式认识教授是另一自称“闲云”的朋友引见。相谈之下,彼此相见恨晚。然后是喝茶,品香,看文玩,赏字画,论文章。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说退休的事了。

    退休后,教授就正式当起了“斋主”,尽管还有不少科研方面的事牵挂,但毕竟是在不断淡出。退休后的第一件事,是在本市古玩街中打理了一处古玩店,取名“粹华山馆”,山馆也就成了小茶馆,经常听斋主召饮,“到山馆喝茶”。那年朋友从缅甸弄了一些老树茶,他就取名“粹华缅韵”,确实很地道。山馆外间是放柜台,里面陈放些并不太值钱的宝贝,隔一博古架,里间就是喝茶处,“雪里梅花”匾就在主人红木椅后高悬,我经常不怀好意地想像在梅林雪地上生火煮茶的情形,眼睛里跳动着红杉木燃烧的火焰。斋主则坚持用电热壶烧水,用各款紫砂壶分别沏出不同的茶水,倒在各人面前的瓷杯中。喝茶聊天,滋润晚来心境。然后谈谈他退休后的重大工程进展:出一本意闲斋藏砚的书,出一本意闲斋收藏的楹联牌匾的书,然后再出其他的。此事已由本市拓片高手龙老师拓出重点砚台的墨本,请闲云拍了一些楹联匾额的照片,文字说明他自己也在准备,我也与出版家梁由之说过此事,老梁爽快应诺,另外,他要我写点东西,那也不在话下。万事具备,忽起西风,现在想起此事,不禁扼腕长叹。

    斋主在农村长大,在忠厚背后有一种不动声色的认真,这种超越自己的努力,成就人,但有时也带来艰难。记得他第一次参加我们户外,就是登南风面,那是罗宵山脉主峰,海拔2120,我们怀疑他能不能上去,他坚定地说,“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他果然上去了也下来了,但确实艰难,因为患有退行性关节炎,下山时交替着倒着走,历时十个多小时,但我们都服气,从此不敢小看。后来就有了一大堆户外历史,杨雅水库、菩提山、小坪、九连山、巾石山、犹石嶂、五指峰、野鸭塘、桃花源、陡水湖,或艰难,或平常,或登山,或游泳,李白“夜宴桃李园”感叹“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读古书多了如闲云者,玩古董多了如斋主者,于此情境所生出的情怀,自然更有内涵。但去年的一次游泳,在风光迷离处,他竟猝然辞世,这次没有超越自己。周年祭,我们重回现场,那儿已是芳草萋萋,了无旧痕。焚香焚纸,伫立默哀,却见一只白鹭,绕人三匝,翩然飞去,云间依稀传来喫茶去的呼唤。

    有一年,一个杂志要出一期收藏专号,让我写一篇关于意闲斋的文章,在文章中,我写了如下一段话:“意闲斋是周教授的藏宝楼,斋主收藏有匾额楹联古瓷名砚字画诸系列。在意闲斋喝茶,有很不得闲的地方,须先挪开文物,腾出空间,安放好明代红木椅,归置好同治粉彩荷叶盆盛满的当令果品,用紫砂名家汤宣武的大红袍掇珠壶筛泡陈年普洱,茶香从汝窑梅花杯散开,看斜阳在‘炉中茶语窗前月,瓶里梅花谷外莺’联句中渐移渐远,那是清代宰相状元戴衢亨父亲戴第元题写的,三百年了,几番茶语几回月,我们在深呼吸中,分辨不出是历史的磬香还是杯中的茶香……”

    意闲斋茶,曾经消磨过那么一些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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