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邻居家的两个儿子，哥哥叫江哥，长江的江，弟弟叫洋哥，海洋的洋，想来当初取名时曾被父母寄予厚望。
与江哥的斯文俊秀、腼腆内向、身材修长瘦削不同，洋哥与他的名字一样，洋气爱打扮，穿喇叭牛仔裤，白衬衫的衣角在肚子上打个结，显得更加高高壮壮，阳光外向，英俊帅气，微微发黄的头发自然卷，双颊饱满红润，天生自带腮红，他是村里有名的能干人。
90年代掀起打工潮，洋哥是村里第一批千里迢迢到珠三角闯荡的人，他站稳脚跟后每年春节回家，过年期间他家门庭若市，老乡们陆续前来拜托他带走几个、十几个小青年出门打工，有他在前面铺路，老乡们便放心把十来岁的娃交给他照应。那些年村里适龄青年一批又一批出去，改善了不少家庭的经济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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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家工厂做拉长，手下管理着一大批工人，老婆带在身边，头胎是个女儿，在老家由奶奶照看。
他们计划二胎要生个儿子，2003年春节前十几天，洋哥与另一位邻居姑娘一起搭摩的去火车站购买回家的火车票，摩的司机骑车飞快，过路口时正面撞到横向通过的拖拉机，姑娘坐在摩托车尾部，瞬间被甩下，腿骨折；司机与洋哥撞上拖拉机，当即人事不省。
出事后拖拉机司机逃逸，摩托车司机送医途中死亡，洋哥和邻居姑娘被路人送到医院，经过紧急抢救，洋哥脑部受伤没有意识，医生说不清他什么时候能醒来，此时洋哥的老婆已经怀孕六个月。
逃逸的司机被抓，但他只有一辆没买保险的黑拖拉机，根本赔不起，他宁愿伏法。医药费只得自己出，东家拼西家凑，慢慢熬着。
孕妇照顾病人很艰难，她叫来娘家母亲帮忙，在医院煎熬了两个月，洋哥没有丝毫好转，她们母女心态逐渐变了，植物人状态的洋哥在她们眼里、言语里仿佛已经死了，在病床旁边商量起肚子里的“遗腹子”以后怎么办，还要不要？她带着两个小的不好再嫁之类的，商量得越发肆无忌惮，甚至当着邻居姑娘的面也在分析利弊，喋喋不休。
邻居姑娘几乎每天晚上下班都要去看看洋哥。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很难去评判指责洋嫂做得对与不对，她只是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
没两天，肚里八个月的孩子被处理掉了，她们母女两人在洋哥病床边毫不避讳地聊着过程，是个男孩，发育得白白胖胖……继而商量未来……邻居姑娘总感觉洋哥是听得见的，只是他伤得太重不能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夜里十点多，她照例握了握洋哥的手，说：“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突然，她看见洋哥的眼角溢出一滴泪珠，沿着鬓角滚落到耳廓，浸入枕头……她以为他即将醒来，立即喊医生，一番忙碌后医生的答复令人失望。
第二天一早接到口信，洋哥昨天半夜去了！
来时欢喜去时悲！出去是阳光帅气的小伙，归来只是一罐冰冷的骨灰。
后来邻居姑娘与我讲起当时的种种细节，我也相信洋哥是听得见外界声音的，不然为什么坚持了那么久，在知道孩子被打掉的当天就去了呢，这或许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是感觉人间不值得吧！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已经八个月即将出生的孩子，他盼望已久的儿子没了，惊闻噩耗，本该垂死病中惊坐起，但他坐不起，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出满满一大滴泪水，与人世间最后告别。
从此养家的重任就交给了老实巴交的江哥，当一家人强有力的顶梁柱塌了，村里的某些人就不再“淳朴”……
如果洋哥不坐摩托车，如果司机不是飞一般的速度，是否就能避免一场事故？他们开开心心回家过年！
如果孩子没有打掉，而是顺利生下来，白白胖胖，洋哥是否能冲破阻碍醒来？
可惜啊，世间没有那么多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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