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简单

泗洪姜堰实验学校 李欣桓

又是雨季，细如花针的雨落入桥下，似凝起河的面纱。桥畔杨柳轻拂，若调皮的婴孩撩开母亲的面纱。

我被外公背着，往小镇诊所里跑，胃中一阵翻滚，我强忍着不适，下巴搁在外公肩头。我可以清晰地听见他起伏的呼吸声，我沉溺于他宽宽的后背，在颠簸里进入了梦乡。再醒来，我已经躺在小镇诊所的床上了，满屋病人，躺着的，坐着的，站着的，垃圾桶边还有不明呕吐物。我嫌弃地蹙蹙眉。

头一转，我看到站在医生办公桌旁的外公。

他局促地弯下腰听着医生的话，不时发出几声回应。塑料袋里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是他攒的钱。他总是这样。记忆中的老人好像都是这样，用一层层纸、布、袋子裹住他们的钱，那是老人特有的质朴。

“滔滔大江流啊——”外公那老年机发出的震耳铃声令周围的人都回头看了他几眼，他立刻不停地弯腰，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看见他重重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喂！哪位？”“爸，你怎么能给孩子吃那些饭呢？那剩饭都几天了你还给孩子吃！她自小就老进医院，您的外孙女就不是亲的吗？”“哼！我哪知道她不能吃？我们不都一直这么吃吗？怎么她吃不了？”

我听不清后面的，只从三言两语中听出妈妈的着急。我一直不喜欢严厉的外公，或者他不是严厉，是凶。小时候过年，大人都开开心心地说祝福语，只有他在那凶凶的：“肉吃多了路都走不动！小孩子要什么红包，又不会用，你们别惯着她！”

可我却总想与他搞好关系，难啊。

打完点滴，我与外公彳亍在长桥上。伞很大，足够他站一边，我站另一边，彼此无言。

“听你小姨说，你喜欢吃聚德酥院的麻薯，你撑着伞，站着别动，我去买。”这是一路来他说的第一句话，他在想办法补偿，他跨出了这一步。我听见了冰层破碎的声音，我们的关系，好像更近了一步。“戴上口罩吧，人多。”我又何尝不想再迈进他一步呢？

两个人互相迈进，这难吗？这很简单。

撑着伞，立在桥下，观雨落河中，赏长街小雨润如酥。

不觉间，外公已走到面前：“拿着吧，走了。”看着他不自在的样子，我笑了笑，没有像之前一样和他离得很远，而是靠近了他，手挎上他的胳膊。我看见他似有似无的上扬的嘴角。再朝外公迈进一步，这很简单。

半夜，我起来喝水，看见床边昏暗的灯光——外公佝偻着背，用手机上的光照着，怕手电筒的光刺着我，仍细地擦着墙上的霉点。我的鼻子忍不住酸了。

梅雨天，墙上易长霉点，很多孩子会长红疹。我就是那群不幸儿之一。

看着外公佝偻的背影，我心里明白，其实外公不是凶，他只是不善言辞，他只是不会表达，他不懂如何向小辈表达他的爱。

他不会，我来好了。

“外公，我做了面条，第一次做，您尝尝！”第二天早晨，我早早起来，为他做了早餐。

我又迈向他一步，这很简单。

在有限的生命中，用合适的表达方式，爱着想爱的人。

雨落又春，情之永存。

专家点评

《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将“文学阅读与创意表达”列为语文学习任务群之一。面对“这很简单”这道看似简单的题目，创意表达就显得格外重要。

李欣桓同学这篇文章在创意表达上很有特色。首先，作者的叙事能够再现原生态生活，描述的生活场景画面感强，细节刻画符合人物身份，如文中写外公手机的铃声、半夜手机的光照等；其次，作者不断调整叙事的节奏，场景不断切换，情节转换快，这样就把“简单”的事情写得“不简单”，为笔下“亲情”这一并不新鲜的题材增加了“陌生感”。

我们阅读时需要细心揣摩文中的对话描写、心理描写以及环境描写，才能察觉外公与“我”之间从疏远到亲近的心路历程。这样看来，创意表达源于作者对生活的细腻观察以及对生命的切身体验，同时结合文学阅读习得的写作技法加以运用，这样，笔下的文字才会创意连连。

（江苏省特级教师、江苏第二师范学院教授  袁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