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胜负离奇>
“萧凌,你好好看家,我和师傅去去就回。”
“好,长老和师傅放心。”
温檀挥手送别沈澈和清漪长老——好好看家?这可不是我温檀的作风。
见众弟子散去,温檀悄悄溜出泠水阁,飞檐走壁,远远地跟在长老心爱的驴车后面。
景洪掌门将比武地点设在了溪山近山顶的平台上,沈澈他们到时,景洪、莫濯均齐齐端坐在溪山山顶,空着的红木椅显然是为清漪长老备下的。
而比武场上的另一位主角则摩拳擦掌,一副按耐不住要动手的样子。
溪山后山的密道上,温檀步步皆是回忆:
——和临师弟和肇祁师兄不知怎样了……那俩人之前为助他出逃费尽心思,被景洪那老儿发现后,旧怨新仇一起算尽,将他们各打五十竹条后关进了闲云石牢,三天三夜无人问津……听说还是肇祁师兄左肋旧伤复发,景洪怕闹出人命,这才放了他们。
——还有师尊……在清安殿闭门不出已半年有余,闲云派诸事皆落到景洪手里,再兼以齐三儿狐假虎威,只怕曾经与他亲近的师兄弟们日子不会好过……
——千里茵师母,您相信檀儿并非十恶不赦之徒吗?若是来日能有机会与您相见,您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摸摸檀儿的脸,笑着说檀儿又长高了些吗?
——和野师妹,师兄不能常来看你,你原谅师兄了吗……
温檀的步调明显放缓,却仍努力地赶往那所谓的“结友场”:自看到那封挑战书后,一种莫名的恐慌便压抑在温檀心里,让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小心沈澈与莫仲的比试。
溪山结友场上,凉风撩起沈澈碧色的衣襟,宠辱不惊的镇定与对面一身黑红的狠戾形成鲜明对比。
“吟空兄,莫仲有礼了。”
不等吟空回话,一道黑气便直冲沈澈双眼。
——“乌蛟”?!
——莫濯掌门真是下了血本,连自己的随身佩剑都赠给了二儿子。看来之前莫濯惩戒莫仲的传闻未必是真,祛暑山庄素来好胜,二公子输了一战,这一战他们恐怕是铁了心要挽回祛暑山庄的声名了……
幸而躲闪及时,沈澈只是眼睛灼痛了一下,视物并未受到影响。
见一击未中,莫仲紧赶一步,直逼沈澈咽喉。
他本以为沈澈会一退再退自乱阵脚,不曾想沈澈与温檀交手月余,防的最严密的便是脖颈,条件反射般抬手抵住乌蛟剑气,手腕轻轻一斜,潋赤剑骤然飞出,刺中莫仲腰腹。
莫仲吃痛,火气大增,不顾伤口汩汩冒血,狠命一剑砍进沈澈右臂,碧青罗衫立时见了红,沈澈收回潋赤,极力压下手臂微微的颤抖。
“二位公子武艺精湛,只是门派切磋,总不要伤了和气才好。”
景洪见二人一时缠斗得难解难分,率先开口打破三人的僵局。
“莫仲那孩子较真,我是管不了他的,只望吟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才好。”
莫濯抢先接道,断了清漪长老的话头:泠水阁先前白白要走那么多烈苍耳,还对他的儿女如此不敬,就算清漪那老头亲自登门致歉,也难解莫濯心头之怨。
——除了乌蛟剑,莫仲身上可还有一样法宝呢。
莫濯稳稳坐定,自知今日胜负已定,只是还需走个过场而已。
只是,他本就想着今日比武,定要给沈吟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点颜色看看。此刻眼见自家孩子受伤,极其护短的莫濯掌门便将修养忘了个一干二净,只盼着莫仲快些掏出“裂骨刺”,扎他个半身不遂,也不枉琪琪受的委屈。
此时,温檀也小心地藏进了场台的阴影里,随时关注着二人的动向。
“啧……一身蛮力。”
温檀暗暗鄙视着打相难看的莫仲,同时又替招架着乌蛟剑的沈澈捏一把汗——乌蛟的品级高于潋赤、释髓,且招式阴损,针对人身弱点设攻,纵使莫仲使剑的动作略显粗糙,进攻时的威力也着实令人咋舌。
——亏得我功法缺德,若没有我这个陪练,只怕沈澈身上的伤不止这些。
温檀见沈澈逐渐占据上风,不禁有些欣慰。
突然,莫仲左手寒光一闪,右手中乌蛟剑的攻势不停,一个银白色的锥形法器却直直捅进沈澈肋下。
清漪长老和躲在暗处的温檀皆眼神一凛——弟子比武切磋,从未有过偷使暗器的先例。
“莫濯掌门,您家二公子这是习的哪派术法?!”
“前一个月我庄上来了个江湖游侠,见仲儿天资聪颖,便顺手教了他几招。三脚猫功夫罢了,清漪长老不必如此急躁。”
却说那江湖游侠是谁?不过是景洪为莫濯想出的托词罢了:闲云派一向与泠水阁无甚交情,而一个月前,莫濯掌门亲自登临溪山,以重金求他教莫仲术法,他这才将自己三年前研习出的招式教给了求胜心切的武痴——毕竟是痴子,只要满足他们的需求,这类人一向是容易操控的。
所见寒光,正是莫仲一早藏在袖中的“裂骨刺”,此器无灵,却锋利异常,若被甩上一下子,轻则皮肉开绽,重则断骨伤筋。更何况莫仲一早背着景洪们往锥尖周围涂了足足的鹤顶红……
沈澈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污血,而那暗器早被莫仲收回袖间。
莫仲借机将沈澈挑翻在地,剑锋迅速逼近其心口,却丝毫不见收敛力度的迹象。
景洪掌门有些惊慌:若真如莫仲当初预想的那样,泠水阁恐怕会怨怼于他……然而略一犹豫,只起身的功夫,乌蛟剑就已刺破了沈澈外层的罗衫。
千钧一发之际,温檀再忍不住,凝掌力掷出银针,打偏了乌蛟剑的剑尖,只在沈澈胸口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莫仲一愣,正欲再刺,另一根银针已打着旋、无声无息地划开了他颈部的皮肉。莫仲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徒然地去捂喷溅鲜血的伤口,直挺挺地仰在了沈澈面前。
“仲儿?!”
“吟空?!”
莫濯掌门和清漪长老同时冲向血迹斑驳的结友场,显然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沈澈失血过多,又中剧毒,在莫仲刺向他胸口之时就已昏厥,而莫仲一眼便知是没救了,脖颈处的伤口堵都堵不上……难道是乌蛟一时失控,反过来伤了新主子?!
被如此惨烈的景象震慑,三人皆说不出话,最后还是景洪最先回过神,上前查验两名弟子的伤势。
“莫濯掌门,您节哀……事发突然,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清漪长老,吟空伤势过重,不如先把他抬到医馆疗伤……”
莫濯却像听不到一样,自顾自地抱起莫仲的尸身,泪水连串从呆滞的面庞滑过,与尚未干涸的血渍融为一体。
清漪长老也难以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情,对这样的结果百思不得其解,任由几个闲云弟子在景洪的带领下抬走了重伤的徒弟,自己也跟到了溪山上新设的医馆。
“沈吟空……你竟敢伤了我儿性命……我莫濯要你血债血偿!”
骚乱过后,空无一人的结友场上,温檀听到莫濯那个老不要脸的东西恨恨发愿。
——送他去和儿子团聚算了……
正欲动手,一阵脚步声引起温檀警觉——景洪掌门来了。
“莫濯兄,节哀顺变。先把公子的遗体安置进这口棺材吧……谁想到会是这样……”
——棺材?!闲云派可没有随时备着这东西的习惯……
“景洪,这东西是你提前就备好的?你是什么居心?!”
“莫濯兄,你误会了。这东西是半月前二公子叫我准备的,谁知竟……”
发觉天色渐暗,温檀猩红着眼底,勉强先藏下了这笔账,收起银针,抽身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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