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回头看，可不是！楠姐的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却也盖不住由皮子底下泛出的铁青色，脸颊凹陷已经瘦脱相了，显得一双大眼珠子微微突出。引以为傲的黑眼仁里没有一点亮光，眼白发黄发绿，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的电脑屏幕，似被妖精吸走了魂，像一具会动的骷髅，听得到骨节处咯吱咯吱的响。吊着充了两泡水似的大眼袋，下方延伸出一片暗紫色的黑眼圈，是一片俯瞰的暗黑森林。
楠姐坐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瘦出楞道条子的腰板向内微微佝偻着。小希回想起，刚进公司的时候，有一次拿出货单给楠姐签字的时候，开玩笑说她的背就是一刀削平的木头板子，直接可以放在上面写字了。她眼睛发胀，起了一片浓雾，就怕什么时候雨点就哗啦啦的落下来，把人浇成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谢少，你...咳咳...你来一...咳咳...你来一下。”咳嗽声不干净，深处住着浓痰。枯拉摧朽的咳音，像湿冷的空气旋起枯黄败叶和塑料袋残片若干，狂刮着绷紧的声带的弦，
谢少应了一声，磨磨蹭蹭从椅子上起来，拿着本子踢踏着步子蹭了过去。想起他平时的轻巧，小希眼里鄙夷，靠了大老板就是不一样了。
“楠姐，您有什么吩咐，您说。”谢少离楠姐桌子三四米处停下，侧着她，一手环抱胸前一手挡在嘴前，眼睛瞟着她。
楠姐抬眼看了看他，突然笑了。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有水光，亮晶晶的，像是小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妙的颜色，竟增加了些神采。嘴角提起牵动面部肌肉，像被一只手硬推出了一堆褶子，强行按着固定在骨头上，猛地离手，就会整块皮掉下来，有点恐怖。
“我的身体情况...咳咳...你也看到了，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什么时候回咳咳...回来还说不好烁...咳咳咳...”突然一阵咳嗽止不住钻进她喉咙里，在单薄的胸腔里震个没完。
谢少似闻到了一股子腥甜气味儿，喉咙深处发痒，想呕，给强忍住了。
她咳到一口气像是上不来了，停下来歇了片刻，呷了口水，“不好意思...这个公司是我一手建立，里面融进了我的梦和心血。我...我之所以拒绝陈总的好意，不愿意卖掉它，是希望真正懂...咳咳...懂它的人继续我们的理念经营它。”
“楠姐，你别说了，我都懂，你再喝点水...没了？我给你再接点...”谢少手摸到腰再滑到口袋，来回蹭了两下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好，就要去拿桌子上的杯子，被楠姐干瘦的手按住。
“谢少...我不渴...你听我说！虽然我们之前工作有过很多摩擦，但是我看得到你的执着...咳咳...答应我，慎重跟我前夫合作，一定要帮大家守住公司！咳咳...今天起你就是这个公司的CEO，这份是我的...咳咳...股权转让协议和你的任命书，签名吧...”
谢少的手颤抖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故事是这样的走向。轻而易举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没有力气去接，他知道，这是楠姐的全部，是她最后的一口精气，她就这么让了出去，她会没命的！她不要命了么？那之前图得又是什么？
他的手往前伸了伸，抬眼撞进了楠姐的眼，腾的闪开了，他不敢跟她对视。他眼扫向文件，无意间扫到了压在一堆待整理的文件底下的诊断书，“肺癌晚期”四个黑色的字，划开了他胸口，重重锤在上面，咣得一声巨响！鼻子里那股子腥甜味儿又浓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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