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脚从年轻时候就落下旧伤,一辈子时好时坏。在家里休息休息就好了,稍微到地里干点农活就又痛了,实在是检测母亲工作辛苦的“晴雨表”,让人不禁想起《傲慢与偏见》的的班纳特太太的神经衰弱病,碰不得又医不好,着实折磨了父亲,还有我那个当医生的三姐。
三姐带她在人民医院里看过无数次了,吃药、拍片、针灸、外敷……每次好点了,回家一干活就旧病复发,估计让三姐已经头痛的要死了,没办法,谁让她是母亲的女儿呢。母亲知趣又聪明,有时候痛起来不好意思打电话,只会在父亲面前嘀咕嘀咕,况且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会隐忍的人,不停地念叨着,时而还发出轻微的呻吟……
这就是折磨完三姐又开始折磨父亲的节奏。父亲对付母亲的脚伤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冷嘲热讽,就像班纳特先生嘲笑自己老婆神经衰弱一样,拿她的脚伤当笑话讲;一种就是直接打电话让女儿把她接到桐庐住几天,眼不见为净,落个清净逍遥。这两种办法据我观察母亲都很喜欢。父亲笑她脚伤、笑她没用,母亲也很配合地自嘲自己没用,那么下午或者明天的地里的活就不用去干了;到桐庐女儿家住几天更好,可以上医院看病,享受别人关注和伺候的幸福。
她的脚伤像谜一样,医生看不懂,我们更看不懂。她的脚说痛就痛,没有征兆,以至于有人说母亲的脚伤是装的,我不信,因为我是母亲的儿子。我猜想,有可能是母亲有点神经衰弱,一想到干农活她的脚会自动配合着痛起来。
当然,作为儿子连这样猜想也是对母亲的亵渎。我能做的就是嘱咐父亲地里少干点活,这样母亲就可以在家里多休息。因为父亲体格好,认为母亲就是到地里摘个菜啊拔个苗啊根本算不上农活,所以到处种地。母亲可能是怕出毛病来的。
前段时间,我带母亲到一个私人门诊看过两次,据她说好多了,在回来的路上,她跟我低声抱怨:“这次脚看好了,回去油菜一割又要痛的。”
我一边开车一边说:“你跟我爸讲讲,医生说要在家里休息的。”
她仿佛自言自语:“没用的,在一口锅里吃饭,哪能看着不去帮忙的?”
“好的,我去跟爸讲”。我这么说了一句,她就不再讲话了。母亲是聪明的女人,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讲话很有讲究。
晚上我就跟父亲说了这个意思。
谁晓得,父亲关于不让她下地的想法比我还要坚决:“我保证不让她下地割油菜、打油菜籽,这点田地我一天割不完割两天。”
“真的?”怕父亲反悔,我追问了一句,让他再重复一遍,从而印象深刻一些,要不然到时候忘记了咋办。
父亲停下碗筷,斩钉截铁地急得结巴都起来了:“真个、真个”。我猜想,父亲这么坚决,可能是这些年被母亲的脚伤折磨出恐惧症了吧。而且让母亲做个证,有让她干活的话可以向我“举报”。母亲这时好像并不开心,只是淡淡地说:“脚好了,哪能不去田里的。我会帮忙着做的。”母亲又变回那个弱弱的让人怜悯的形象了。
油菜就要开始打割了,这次我要盯紧点,多打几个电话提醒父亲问问母亲,这样母亲真的能不下地了,不知道她的脚会不会一直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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