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你是我们的依靠，后半生让我们成为你的依靠

前半生你是我们的依靠，后半生让我们成为你的依靠

            文/梁泽全

我要说的是我的父亲。

前半生，你是我们的依靠；后半生，让我们成为你的依靠。

自打我记事起，你就是六口之家的顶梁柱，也是我们姊妹四个的坚强后盾。你用自己的勤劳，经营着一家人的幸福。

年轻时的你虽然瘦，却很有力量。一担草垛（没有脱粒的粮草）少说也有上百斤，你用千担（挑草垛的工具）挑起来走路都带风，比我们空着手走路都快。行进中，你的双肩似是一张蹦蹦床，百余斤重的草垛在你的肩上有节奏地上下跳跃，一起跳跃的还有你那颗承载着家庭重任的心。你红彤彤的脸庞并没有因为草垛的重压而扭曲变形，反而流露出丰收的喜悦。由于责任田离稻场比较远，你挑着草垛走一段距离就要换一次肩，以此来尽力地保持着工作的连续性。几块田的草垛就是这样被你一担担地挑到道场，再码好的。那时候我们姊妹四个还小，还不能帮你分担沉重的农活，只能在你把田里的草垛都挑完后，把散漏在田里的麦子或者稻谷拾捡起来，尽力做到颗粒归仓。

那时候种田不容易啊！没有机械化耕作的便捷，全靠原始的手工劳作。所以那时候谁家要是能有几个壮劳力，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情。而当时我们家，只有你一人能干重体力活，要是那时我们都已长大成人，想必你也不会因为长期干重体力活儿而患上椎间盘突出的毛病。每当看到如小山一样的草垛在你肩上有节奏的上下跃动时，我就抑不住地想，那么重的草垛长时间地压在你的肩上，那该有多疼啊！现在想想，那时，你肩上挑的何止是草垛，分明还有对家庭的爱。

你一生勤扒苦做，为的是让我们姊妹四个将来能够有个好的归宿。你不希望我们姊妹四个将来如你一样干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活儿，所以，你拼命劳动挣钱，以期尽力地给我们创造一个可期的未来。

大哥初中毕业后，你拿出多年积攒的血汗钱，送大哥去学习开车。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车还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大哥能有今天的生活，你功不可没。

姐姐初中没有读完，可能是不想读了，你又出了大概三千块钱，给她转成了商品粮户口，让她去城里找了个厂上班。那时候商品粮户口还是比较吃香的，而恰恰那几年社会上刮起了出钱转商品粮户口之风。于是，你托人花了几千块钱给姐姐转了户口。姐姐如愿成了城里人，后来也顺理成章地嫁给了我现在的姐夫。

二哥，其实也就大我几个小时吧，上初中那会儿，也是玩过了头，没有读到高中。初中毕业后先是跟人学厨师。后来也是你出钱让他去武汉正规厨师学校系统学习了厨艺。可学成之后，他并没有找一个酒店或小餐馆发挥他的专长，而是又跟人学了做卤菜，直到今天一直从事着卤菜生意，日子过的倒也还滋润。

可能你最操心的还是我了。我虽然智商平平，但读书相对于哥哥姐姐们还是努力点儿，总算是考了一个大学。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你和母亲没有少吃苦。每次亲戚聚会时，一个表嫂就会对我们说，“那时你幺爹幺妈为了你们读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呀，看到人家卖豆腐、卖鱼的人到村里来了，只能看着人家买，他们就是闻个味儿（小时候改口叫父亲为“幺爹”，叫母亲为“幺妈”，据说是好养我们一些）。”想到这些，心里就特别的酸楚。

多年来，你就像一个樵夫，把我们姊妹四个挨个儿送到幸福的彼岸，却留下你跟母亲依然留在农村，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每次回家，看到你脸上的老年斑，以及你干瘪、粗糙如老树皮一样的双手，我都心生歉疚。如果不是你和母亲穷尽毕生精力为我们铺路架桥，也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前半生，你是我们的依靠。

当我们渐渐长大，及至成人，你却悄悄地老去。曾经的青丝被岁月浸染成了银发。时光偷偷地置换了你的容颜，侵占了你的芳华。不知何时，你的额头已经被无情的时光刻下了道道波纹，也不知何时，你的腰背已经不再那么挺拔。现如今，年逾古稀的你，已然没有了年轻时的伟岸、矫健。仅仅只是一个弯腰稍微用力的动作，竟然让你躺在病床上呻吟半月之久。

你真的老了。你都没来得及认真的年轻，就要无奈地默默老去。更让我们难过的是，你老的过程并不优雅，而是带着令你烦恼的伤痛。

从康复科转到骨伤科的路上，你佝偻着腰，步履蹒跚，一小步，一小步，艰难地挪动着步伐，才70出头，就显出老态龙钟的样子，看了让人心疼。我想牵着你走，可又怕伤着你的自尊，只好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你。你那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经不再聚焦，时常噙着风烛残年才有的浑浊泪水。即便如此，站在你身旁，我依然从你的眸子里读出了欢喜，我知道，你已经把我当作了你的依靠。到了七楼的骨伤科，在等医生来的间隙，我帮你揉搓小腿，你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咯咯地笑着，并连声说道：“就是那个地方，就是那个地方疼。”引得走廊里的病人纷纷侧目。我一边轻柔地揉搓着你的小腿，一边尽力抑制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曾经，你的腿是那么的粗壮，那么的有力，可如今，你的腿却细如麻杆，柔软无力。人生能有几度春，岁月无情催人老，堪惆怅。

明天，医生要给你做个小手术。怕你担心，我安慰着你，小手术，打了麻药，一会儿就好。你似是放宽了心，我也就放宽了心。此时此刻，我只想对你说，我们都在呢，别怕，后半生，让我们成为你的依靠。

（此文于2020年7月18日发表于《竹海文艺》第9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