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情依旧有些醉意,眼前一片朦胧。她看了看夜空,又俯首看着他碧色的眼,竟发现他的眼瞳中漫上些许血红。她一怔,忙俯下身将手探向他的手腕:“你……你怎么了?!”他原本冰凉的身躯变得灼热,在短暂的清醒过后竟陷入了昏迷。
薛宁笙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感到茫然无措。她自小便随着师父下山行医,从未遇到过如此怪事。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彼方惊夜城云曜楼之上,一身月白衣袍的白月颐已然露出诡谲的微笑。
“薛丫头……是注定要卷入这一场纷争之中的……没有人可以拯救她。”他喃喃自语,“而他,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他立在窗边,看着楼外秦晚洲与舒阑诀远去的身影。他知道,他们此次一别后,再相见已是敌人。
一切都在他的盘算之中。
青药居内,苏情依旧阖着眼昏迷不醒,瞳眸中的碧色已全然被如血一般的鲜红所替代。坐于榻边的薛宁笙疯了似的翻找着从山腰那间师父留下的储物小屋中拣出来的书卷,却一无所获。
“这究竟是什么病症?竟如此奇怪……”她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愠怒,“医书典籍里没有记载,连《异载》中都未曾提到与之有关的传说……”她看着榻上直挺挺躺着的男子,有些心烦意乱。她身为医者,总不能见死不救,可是如今这局势,她也无能为力。
师父逝去多年,青药居内弟子又不懂得这些玄乎的东西,她又该找谁?
她将两根手指探向他的颈侧,他的心跳有些乱,身体却依旧灼热。显然不是普通的发烧,但如今,眼下只有先用凉性的药材熬了汤药服下压压火。
但在起身欲去储药室抓药草的时候,薛宁笙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凝寒玉既是极寒之物,倒不如在他身上试试,看看能否救他的命。”她在心底里盘算着,“这样,关于凝寒玉我亦能了解得详细些。”
她找来秦晚洲曾交予她的半块凝寒玉,又取来师父临走前交与她的紫檀木盒,开了盒盖,一枚半玉于其中泛着碧色的荧光。她偶然一瞥,竟发现旁边放着一张长长的纸卷,已然发黄。
她将纸卷取出展开,上头的字文令她心下一惊。
“自此盒重启之日始,将有一大劫至。炽莲现世,至火至阳,世间万物焚为齑粉,唯有此极阴寒之凝寒玉可救世人。”
“这……”薛宁笙对着劫难的到来明显一怔,“炽莲……现世?”
她继续展开纸卷,欲查看拯救的具体之法,却发现后头的自己已然模糊难辨,纵使她看得再仔细,亦无法得知上头写了什么。
她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动用盒中这枚凝寒玉。若苏情所言非虚,那么沙流岚处仅有凝寒玉藏匿之处的线索,而并不知道有此大劫。况且白月颐的目的未明,对她而言,他依旧是敌人。
所以,青药居这一块,她更不该交到白月颐手里。只是……那盒中的半块玉泛着碧光,可秦晚洲舍命相护的却是块白玉,那……那块才是真,哪块又是假?
她不再去想,终是找来了一些凉性草药,熬成药汤喂他服下。“总而言之,凝寒玉暂时不能妄动。如今,或许只能寻找同师父有关的人问问了。”她心下思索着,只想起了自己的师叔,惊风堂堂主乔风隐。
只是她看着仍昏迷着的苏情,仍旧没有头绪。她走出屋子,山头的风卷携着雪花掠过她耳畔,撩起她的白发。
这,好像是她二十四年来见过的第一场雪。
说来奇怪,惊夜城处于极北,本是四季覆雪,但高大的长溱山山头却四季如春,只间或凉些,却未曾下过雪。
她隐隐有些担心。或许变故,将来得比她预期要快得多。
翌日巳时,终于回转过来的苏情于榻上猛地坐起,却发现了趴在榻边睡得正熟的薛宁笙。他缓缓伸出手抚过她披散着的发,但原本普通的动作,竟令他觉得似曾相识。
“我和她……是不是曾在何处见过?”他心下疑惑,突觉心口一阵灼烫,撩开衣襟,发现重重衣衫遮掩之下的左胸处有着一个淡淡的赤红纹路,状如莲花。他欲伸指碰触,那莲纹却在指尖触及之前消失无踪。
苏情蹙眉,狐疑地拢上了衣衫。醒来的薛宁笙揉了揉眼:“苏公子……你身子可无恙?”她伸手探向他的脉搏,确认正常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薛姑娘。”“嗯?”“谢谢你。”苏情弯唇一笑,“昨夜事出突然,实在有劳姑娘了。”她只是摆手:“既是医者,救人自是理所应当。”她定定看着他,“纵使,你是白月颐手下的人。”
他看着她:“昨夜我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薛宁笙别过头去:“你不必问。”
苏情一声叹息,便下了榻:“那……我便先回去了……”他深深作揖,再次谢过,而后推门而去。
薛宁笙坐在榻边,想起探脉时触到他腕间的冰凉感,顿觉有些不对劲。昨夜他身体灼烫泛红,如今虽是恢复,那温度却比他本就低于常人的体温更低了几分,似刚从冰窟出来一般。这忽上忽下的温度,令她深感反常。
“难道……是他体内那部分凝寒玉气息的作用?”她抬手摩挲着下颚,“那股灼热又是什么?”她深深思索,却只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
炽莲,也许就在他体内。
薛宁笙被这一切弄得心烦意乱。青药居本来远离江湖、与世无争,却因为凝寒玉一事被牵扯进这迷局之中。她身陷囹圄,却无计可施。
江掖城,玖禾客栈。
惊风堂堂主乔风隐一行仍留在客栈内。乔风隐端坐在案几边悠闲地品茶,有三两弟子静默伫立一旁。
房门被人踹开,一以纱笠覆面、身着绾色纱衣的女子持剑走进房中,跪伏下来:“堂主,岐云山庄那位鲛人姑娘,似乎已经发现了那件事,我们应该……”乔风隐依旧闭目饮茶,神色泰然:“不用担心,她查不出结果。如今凝寒玉一事关乎沙流岚鲛族的命运,再加上那现庄主孟明纾虽被白月颐放了却还未回来,她一心一意扑在这些事上头,哪还有彻查此事的余力?”
“但无论如何,你派人将她盯紧。此事同我惊风堂往事有关,莫要让她发现端倪。”他冷冷看向跪伏于地的女子,“我惊风堂盘踞中原,与北方无半点干系。待白月颐将前方的阻碍除尽,我们只消动动手指头,他们,就都将被我们踩在脚下。”
“白月颐千算万算,都不会算到我乔风隐也会参与其中。我们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只需坐享其成,收渔人之利。”他微微勾唇,布满沧桑的眼中闪过狠戾的光。
乔风隐站起身,朝身后弟子挥手:“走,回羡安城。”他复又看向那女子,“这段时间你就留在江掖,待一切安排妥当再回惊风堂。”那女子得了令,站起身深深一揖,回身离去。
乔风隐将右手探进左袖,取出一颗红色珠子,捏在指尖转捻着,眼中的狠戾更甚了几分。显然,他深觉自己胜券在握。
那素笠绾衣的女子出了客栈,忽觉一阵绞痛,吃痛地将手覆上右眼。她在心底里暗声咒骂着:“啧……乔风隐,你若敢将那珠子捏成齑粉,我要你的命!”她握紧剑柄,忍着剧痛飞身跃上房顶,踏着轻功一路往岐云山庄的方向飞去。
江湖中人都开始明白,事态正逐渐变得严峻。
苏情匆匆忙忙赶回山海庭,刚踏入大门便撞上了秦晚洲。秦晚洲见他回来,便打趣道:“昨夜我们还在笑呢,山海庭最厉害的高手,连城主都捉摸不透的男人竟然会倒在一盏酒下。”他拍拍他的肩,“怎样,阿笙的酒不错吧?”苏情只是沉默,没有回答。秦晚洲挑眉:“喂,你怎么回事?跟失了魂一样。”他一捏他的肩膀,“可是阿笙的酒烈到你现在都缓不过来?”
“没有。”苏情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扯下,“我昨夜醉得昏沉,忽觉浑身发热,之后便莫名失去了知觉……今日清晨醒来之后便问薛姑娘发生了什么,她也闭口不提。”他垂眸,“她说,我不必问。”
秦晚洲双手抱胸,抬头看天:“我想,事出突然,或许她也看不透,才会这样回答。”他复看向苏情,眼神毅然,“我与她相识多年,她应该不会瞒着你。有些事,你必须要知道。”
“待时机成熟,你定会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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