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睁开眼睛，看着周围荒芜的景色。浑身酸疼，因为长时间趴在手臂上睡觉，眼球的血液循环有些不通畅，睁眼的时候有一瞬间感到眼前发黑，只看到黑暗中有闪闪发光的星点。
耳边似乎仍残留着和你的争吵声。
我跟你对站着，你的眼里满是恼怒和不解，而我撕心裂肺的声音也近乎将自己逼向崩溃。到后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跟你发生了争吵，我只记得那是件完全没必要争吵的小事。
但我们终究爆发了战争，我将自己身边能够扔的东西都扔到了你的身上，然后胡乱收拾了一些行李，直接甩门走人。你只是坐在原位，烦躁地捋着头发。
转头看了看车上的时间显示屏，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手机被扔到了后座，我也没打算看它。伸了个懒腰，我打开车门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由于是在郊外，此刻的马路上空无一人，只有绵延到黑夜尽头的大片田地。
照理来说在这种情况孤身一人是非常危险的，不过我身为一个——曾经身为一个攻，倒也不怕会遇到什么太糟糕的事情。再说如果在这种荒芜的地方还能碰到电影里常出现的变态杀人狂，某种程度上我倒是挺有中彩票的运气。
好吧，其实是气昏头了。
觉得有些无聊，我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仔细想想，自从你强行要求我戒烟之后，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碰这个东西了。以前的我还真是听你的话啊，为了能和你在一起待在你身边，我不惜改变自己，只为得到你的认可，成为你所满意的恋人。
和你交往后，我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们都觉得惊讶，他们似乎怎么也想不通放荡不羁的我为什么会忽然死心塌地的爱上一个异性恋。
我却认为喜欢你的理由很简单，我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直到我遇见了你。你对我来说很具吸引力，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同时心里就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我要拥有你，不管结果会如何，我要让你成为我的。
我那时是真的很喜欢你。
觉得有些无聊，我本来打算在汽车里面放歌，但顾忌到车要没油了，我便只好作罢。时间过得很慢，我将烟盒里的烟都抽完了，最后只能傻坐在车里面哼歌。
我记得你不喜欢听歌，事实上你这个人没什么爱好，你对什么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心态，你只是顺着自己的感情去做当时喜欢做的事情。你心情来了就听点歌曲，这种心情消失了你就不再听歌，有时候你会一时兴起去看书，但很快你又觉得厌烦了。
你这个人很难真心的对人产生感情，但世人往往会很快的沉迷于你高贵美艳的外表。你在男人堆里很受欢迎，也交过不少男朋友，可是他们在发现你的内在后以为你不过是玩玩而离开了。你被抛弃之后也只是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你从来没有想过去追回他们，因为你讨厌纠缠不清。
你虽然不稳定，但你对工作有着深深的执念，从来不会怠慢拖延。你对人热情，但一个人的时候你又很阴郁。你是个矛盾的人，但我爱着你的这种矛盾，每当看着你，我都忍不住想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的内心世界，我想要搞清楚你的矛盾，却又不想搞清楚。
因为我喜欢你的神秘，你的变化莫测。
可是，为什么现在我开始恨你了？
太阳逐渐升起，我没想到自己居然用了这么长时间去发呆。
再次开启汽车引擎，我顺着道路继续前进。也不知道就这样行驶了多久，面前是一个小城镇，并没有城市的繁华喧闹，这个地方特有的平静氛围让我产生了想要停留在这里的冲动。
我将车停在了一个装潢老旧的旅馆。
“一晚八十元，没有独立厕所，但是走廊尽头有个公共厕所。还有就是洗澡的话要去公共澡堂，就在附近，走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坐在前台的中年女人抬头看了我一眼，便熟练地说道，头发上卷满了卷发器，没有上妆的脸上布满了清晰可见的毛孔。
我付了钱，来到自己的房间。
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房间的摆设相当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我打开紧闭的窗帘，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射着扬扬飞起的灰尘。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我慌忙拉开窗，让冬天的冷风带走满屋子的尘埃。
好不容易从你身边逃脱出来，我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这种独自一人待着的感觉。
你一定没想到我会离开吧？
在这段感情里，我喜欢你远大于你喜欢我，所以你安然成为了这段感情中的胜者，享受着我对你的不断付出。
对于我的决然离开，你会感到难过吗？
即便你不喜欢我也罢，即便你只是利用我对你的爱也罢，这一刻如果你会因为我的离去而难过，哪怕只有一点，我也会非常开心。
我跳到床上，只听见破旧的它发出吱嘎声响，我顿时吓得不敢动，生怕自己把它给搞垮了，前台的大妈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不动弹的时候，困意愈发明显，我抓过床上并不柔软的枕头枕在了脑袋下，闭眼昏睡过去。
“你喜欢我……？”梦中我回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你得知了我对你的感情，脸上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啊，我喜欢你，从我搬过来就喜欢你了。”我向来破罐子破摔，勇敢地对上你的眼睛。我压根也不在意你对我是什么态度，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说我很恶心然后跟我断绝关系的人，你顶多是跟我道歉然后慢慢疏远我。
“对不起。”
你看，果然是这样吧。
“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你把我当朋友也好，陌生人也好，什么都好，反正我要缠着你。”我不管不顾地说道。
你虽然犹豫了片刻，但还是点点头，浅浅地笑了，伸出手摸摸我的脸。
你没有就此疏远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将我当成你的一个朋友。你照常偶尔跟我一起出来活动，照样找我抱怨自己生活上的事情。真不愧是你啊，老油条。即便遇到这种事情，也能如此坦然地面对。
不过，我也明白这更是表达了你对我的毫不在意，我的告白并没有影响你的生活，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很多时候我会很后悔自己没有当机立断地离开你，也非常憎恨好脾气的你当时没有狠心将我推开。我一边无望地爱着你，一边继续跟自己那个圈子的人持续玩着恋爱游戏。我很快就对当时的恋人感到疲惫，然后找到另一个略有好感的人继续交往。
我看着你陷入爱河，看着你用喜悦的笑容告诉我你就要结婚了。可是我无法对你露出真挚的表情祝你获得幸福，我只能颤抖地朝你微笑，然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显露出自己绝望的神情。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我脱下身上的脏衣服，丢到一边，套上新的便服便离开了旅馆。这个小城镇并没有什么新奇的事物，里面出名的几个景点也只是在一味地介绍这个地方的历史罢了，这并不是一个旅游业蓬勃发展的地方。
随便晃到夜晚，我竟意外地找到了les bar。我可以说是这种地方的常客了，因为这里绝对是钓恋人的好场所。不管怎样，我需要一个人来排遣我心中无法消散的寂寞和郁闷。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小镇遇上看对眼的人，对方是个看上去要比我年轻很多的人，穿着红色连衣裙，容貌端正，一双眼睛漆黑无比。
她拿着酒杯坐到我身边，笑着问我，“一个人吗？”
我娴熟地跟她调情，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吧台旁边接吻。那时候，不知为何，明明想要忘记你，我的脑海里却只有你的影子。
你的出现让我很烦躁。
“你在想些什么？”她察觉到我的犹豫，伸手摸着我的脸颊。
我回过神，对她笑了起来。
“不，没什么。”
二
在跟她接吻的过程中，我无法控制地回想起跟你交往前发生的事。那时你被已经订婚的对象甩掉了，他告诉你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你，然后他把订婚戒指留给你，再也没有出现。
原本以为会得到幸福的你崩溃了，那个晚上你喝得酩酊大醉。
你坐在我身边，脸上是痛苦的表情。但你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感，只是一味地低头喝酒。
我伸手夺过你手中的酒瓶，你却皱眉想要将它拿回去。
于是我索性将那瓶酒喝完，把空瓶子丢到一边，转头看着你。
你的表情很无奈，垂下手。
“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得到一个家庭了。”你苦笑道。
我知道你一直在渴望有一个归宿。父母在你小学时因为你是个女孩而抛弃了你，你在福利院待了几年，又被一对只想把你当仆人当摇钱树的夫妻领养，你矛盾的性格恐怕也是在这种成长环境下逐渐培养出来的。你希望能够被人所爱，但是，你不懂得如何爱人，所以那些靠近你的男人都离开了你。
但是我爱你啊。
我紧抓住你的手，汹涌而来的绝望感让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低着头将你的手背贴在我的额头上。
“我可以给你一个家庭。”我哭着，“我向你保证，我会永远爱你的。”
带着绝望地对你说出这样的话，事实上我刚说完就后悔了。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你从来都不喜欢同性，允许我留在你身边也只是因为我之前强行要求善良的你这样做。说出这种话的自己真是可笑无比。
可是你却点头了。
“好啊。”你看着我。
“诶？”那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你便抱住了我。
“我们一起组成家庭吧。”
我还以为那只是你酒后的胡言乱语罢了，但是那之后你真的将我当成了恋人，直到现在。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
你的面容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有些不知所措。罪恶感使我感到心烦意乱，我停止了跟她的接吻。
“你是P吗？”她微笑的看着我。
我笑起来，舔了舔嘴唇，“也不是，我两边都可以，要说偏向的话，大概T更适合我。”
她也笑了，“可以哦，我都无所谓，我们走吧？”
听到她的回答，我没说话。
“怎么了？”她察觉到我在发愣，伸手抚摸着我的脸，脸上是略带诱惑的笑容。
——不是你。
突然间我冷静了下来，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完，用手撑着额头。
——她不是你。
我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将你的一切都安在了她身上。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和你一样喜欢穿红色裙子，她的容貌跟你也有相似之处，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哀怨的感觉。我之所以会跟她接吻，只是因为她跟你有相似的地方。
混蛋。
为什么我即使离开了你，却还是没有摆脱掉你的影子？
我在她身上寻找你的踪迹，可她不是你，你不会对我露出充满诱惑力的笑容，你不会告诉我你是上是下都无所谓。因为你不喜欢同性，你接受不了让女人满足你，为了让我们能真正成为同性恋人，我不得不让自己逐渐适应当P的生活，学会通过自己女性的身体来获得快感。我曾经只当过T，但为了你，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床吗？
你紧张地看着我，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你全程都很小心翼翼，即使进入了我的身体，还是忍不住时刻问我会不会疼，你的动作很轻柔，仿佛在呵护一个宝物那般。
是啊，我想要找到的是这样的你，而她不是你，因此她给不了我那种心动的感觉。
我说了句对不起，狼狈地跑回了旅馆。
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我坐在床上，捂着脸近乎崩溃地低声哭泣。
我想你了吗？
不，我并不想你。
在这个地方住了几天，我的房间变得混乱不堪。我想这种情景如果被你发现了，你绝对会对我勃然大怒的，毕竟你从来都很注意整洁，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总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与你相反，我一直都是不拘小节的人，正因为我们性格各异，在交往时我们经常会发生争吵。但是你却非常能容忍我的性子，每当我们吵架，你都会先一步打破僵局。我痴迷于你对我的这种包容，除了你之外，我交过很多女友，但她们最后都会离我而去，因为受不了我的任性。
可是你不一样。
很多时候我会觉得，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你能够忍受我这种阴晴不定的糟糕个性了。
能够拥有你，我感到非常荣幸。
我喜欢你，为了表达自己的这种喜欢，为了挽留你，我不断地将自己的心意表白给你。我喜欢在跟你ML的时候叫着你的名字，我要让你知道我每时每刻都是想着你的，而你虽然从没有回应过我的话，但你会很温柔地低头吻我。
我们一直保持着这样奇怪的关系，也相互扶持着走过了这么多年。
和你不一样，我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也并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父母知道我的性取向后，一开始天天和我争吵，但是到了最后便也由着我来了，毕竟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一直都很宠我。
没错，我从小就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成长的。有时候我会觉得，或许正因为如此，我才能这么不计较得失地跟你在一起吧。
就像你所说的，我们互补的个性让我们成为了天生一对。
晚上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了，起身之后觉得口干舌燥，一口气将刚买的一瓶水都喝完了。补充完水分之后，肚子却又不满足地发出咕噜声响，逼迫我穿上风衣跑到外面去觅食。
正准备出旅馆，却被正在前台看剧的中年大妈叫住了。
“今天有人找你哦。”大妈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给我看了你的照片，问我有没有见过你。”
我吃了一惊，“哈？”
大妈朝我摆了摆手，“不是警察，是个长相不错的女人。不过由于不想蹚这浑水，我就说没看见过你，你如果猜到对方是谁的话就跟她联系吧。”
我愣了愣，然后笑起来。
“现在退房吧。”
三
再次回到车上，这时候车已经加满油了，我将仅有的几件便服（它们是我唯一的行李了）扔到后座，继续自己的旅程。仔细想想，在这个城镇也已经逗留了几天，时间够长了，接下来还是找其他有意思的地方浪费时间吧。
就这样开了一晚上的车，路上在休息站停留了片刻，吃了些根本不算美味但可以填饱肚子的夜宵，然后躺在车上小憩半个多钟头。
中途被奇怪的声音吵醒了，从半开的车窗往外看，原来是停在隔壁的一对情侣在偷偷玩车震，我就当是即兴娱乐，也欣赏了片刻。不过由于是男女的戏码，我很快就没兴趣了，直接开车走人。
我以前也没少做过这种事情，每当被你拒绝，我都会跑到外面随便找人上床。那时自己完全不懂得洁身自好这四个字怎么写，再说老娘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贞洁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基本上跟什么样的人都厮混过，而你在跟我交往时就知道这一点了，不过，或许是因为你并不喜欢我吧，所以你不在意这些。
在感情方面我很喜欢寻求刺激，而你并不是那么“开放”，直到那件事情之后——明明告诉过那两个王八蛋不要跟你提起我。我跟你说我可以养你，你不用那么卖力的工作，你不回答。没等我调查，东窗就事发了。
一天晚上我回家和爸妈吃饭，本打算在家住几天，但还是不想和你分开哪怕只是几天，于是在小区里就看到了你的养父母和你在吵架——跑这么老远来要钱，而且你都明确说断绝关系了，何况当年连领养手续都没办。我也是服了，真特么不要脸，立马叫保安把他们轰出去了。可你这个傻瓜，愣是不忍心，最后还是给了他们几万块把他们送到了酒店。
我寻思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就召集人马商量对策，好在一看他俩就不是什么聪明人，给点钱吓唬吓唬就搞定了。也就欺负你，善良又心软。
这事之后你的心情明显好多了，话也变多了，不再那么沉闷和郁郁寡欢。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猜到是我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还是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反正你再也没提过那天的事，依然像从前一样对过去闭口不言。倒是越来越配合我的各种要求，譬如一起参加聚会，允许我去公司接你，不顾旁人眼光的亲吻、背着我……要知道你不喜欢跟人有太亲密的表现，平时在外面让你抱我你都推三阻四的，总一本正经的说你都多大人了，自己不会走啊。
唉，没有情趣。
我啊，真的很喜欢你第一次车震时尴尬又隐忍的表情，你伏在我身上，在我身体里冲刺，而我则肆意蹂躏你饱满圆润的两团。你一边担心被别人发现，一边又忍不住舒服的轻哼，每当想起只有我才能看到你的这种表情，我就觉得分外自豪和满足。
我将充了一半电的手机拿出来，不出所料，里面有近乎一百通的未接来电。我把你的那些来电显示统统删除，然后开始搜寻能够联系到的炮友，却发现自己早在以前就将她们的电话号码都删除了。
夜晚逐渐过去，新一天的阳光笼罩大地。
我停在了一座相当繁华的城市，和之前停留过的小镇不一样，明明还是早晨五点多，大街上已经有行人的身影了。有些要上早班的人手中还拿着刚买的热气腾腾的早餐，那股氤氲水汽很快便消散在了街道上。
我随便进了间一看就知道价钱不算昂贵的旅馆，和之前住的那间不一样，这里的房间相对整洁，面积也因为有个独立卫生间而宽敞多了。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在热水中畅快洗澡了，之前因为拒绝去公共澡堂，我几天里都没有洗过澡。
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情，一定会很生气吧。
你会怎样对我生气呢？
我们在一起的这七年里，我们有小吵过，大闹过，也大打出手过。你因为我的任性，在打架方面完全不会让我，尽管我那么瘦弱。
当然，最终的结果也总是你将大喊大叫乱扑腾的我按在床上，狠拍几下我的屁股，然后又觉得很心疼，即使身体疼痛，被我抓伤、踢到也忍不住弯腰抱起我。
搂住你的后背，在肩上狠狠地咬一口。
“我爱你。”我不止一次哭唧唧的对你说道。
后来你也慢慢回应我了。
“我爱你。”你在我耳边轻声告诉我。
“真的吗？”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泪很是不争气地喷涌而出，天知道我到底等了多久，才等到你对我说这简单的三个字。
你笑着吻住我的嘴唇，你说，“真的。”
那时候我是多么喜欢你啊，我从没有笑得那么厉害，我趴在你的肩膀上，将眼泪和鼻涕都蹭上你的衣料。而你只是苦笑着抚摸我的后脑勺，你最喜欢通过这个动作来表达对我的感情。
可是，我已经想不清你有多久没对我做这个动作了。
由于带在身上的钱并没有多少，我住了一晚便退了房，待在车上开始筹划接下来的假期该怎么办。幸好以前在这个城市待过一段时间，我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在晚上来到以前去过几次的酒吧。
“我们这是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店长在看到我之后，眼里满是惊讶。
我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居然看到曾经发生过关系的女性，没想到以前是个酒保的她现在已经成为店长了。
笑嘻嘻地坐上吧台，我撑着下巴，“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你了。”
店长弯腰对我笑起来，“这么多年没见，你身上的气息也安定多了，怎么，找到一个能够镇住你的恋人了？”
“找到啦。”我笑着，喝了一口她请我的马丁尼，盯着其中的冰块，“但她已经死掉了。”
店长似乎也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说，顿了顿，“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
我笑了，“没事，别在意。”
“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因为情人节快到了，”我抬头眯眼看着她，舔了舔嘴角，“我想要找一个恋人来陪我。”
“我已经有恋人了。”店长无奈地耸了耸肩，“如果你提早一年过来，我绝对将自己双手奉上。”
“诶——那个人真是幸福啊，能够跟你这么温柔的人在一起。”我很是可惜地感慨起来，“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年纪比我大五岁，但是在床上的时候非常可爱，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店长一提到自己的恋人，脸上就忍不住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真羡慕啊，曾经我提到你的时候，是不是也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呢？
“在一起一年了？”我问道。
店长笑着点头。
“真好啊。”我笑起来，撑着下巴，“真好啊。”
后来我住进了她酒吧的休息室里，那里的床并不大，但是塞下我已经足够了。暂时是找到了一个能够停留的场所，我也就安心了，开始时不时帮她在酒吧里做杂活来骗吃骗喝。
“你啊，明明都三十岁了吧，还是魅力不减啊~”店长眼看着来酒吧的人逐渐增多，有男有女，而他们的目的都是为了过来跟我搭讪，她终于忍不住朝我低声“抱怨”起来。
我笑了，“谁让我是妖精呢？”
“对了，你这些年总经理当的可好？”
“就那么回事吧，上头下头中间哪哪都是一堆人，不是很操心，按部就班，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只是谋生罢了。”
“哦呦~你一个富二代还需要谋生？”
“钱又不会生钱，总不能干待着吧。”我挑眉笑了笑，“你要换空调吗，刚搞定了一个空调代理权的案子，我可以友情赞助你。”
“这不也挺厉害的嘛。”店长莞尔一笑，忍不住调侃道，“该不会你对每个旧情人都这么说吧？”
“我哪有这么多旧情人。”我笑着，“自从跟那个人交往之后，就没有再乱来了。不对，也可以这么说，知道了她悲惨的家庭背景以及有多渴望被爱之后，我还真是怕伤害到她，只想一心一意对她好。”
“原来你也会喜欢上别人吗？”
“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冷血动物啊，真伤心。”我感慨着，趴在吧台上，抬头看着店长。
她笑着摇摇头，“只是觉得你虽然整天嬉皮笑脸的，但是眼里都没什么感情，所以想象不出来你是个痴情的人吧。”
我没说话，停下擦拭玻璃杯的动作。
“有时候，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情人节晚上，由于店长要回家跟恋人过节，酒吧提前打烊。原本这个时间点应该热闹非凡的酒吧此刻陷入诡异的寂静，我将桌子和椅子都摆放整齐，坐到酒吧上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店长。
“你就这么丢下我啦？”我半是调侃地问道。
她也笑着，“刚才不是有好几个长相不错的女人对你示爱了吗，怎么没有答应人家？你不是很希望能够在这天找到一个能够当恋人的人吗？”
我没说话，低头玩弄着做工精致的玻璃杯。
“你在等人吧？”她问道。
“没有，我要等的人已经死了。”我瘪了瘪嘴巴，将玻璃杯递给她，笑着说道，“你啊，就好好享受这个情人节吧，相恋一年，是最如痴如醉的时候啊。”
直到酒吧空无一人，我趴在吧台，享受着这种令人恐惧的寂寞。
我又想起我们吵架的那天，我像个疯子一样对你怒吼着，而你一开始是沉默对待，到最后你也忍受不住了，你起身抓住我的衣领，第一次对我大声吼起来。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面对你的问题，却说不出话来了。
我想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啊。
你比我成熟，你告诉我如果这时候的我是你，你又会怎么样？
假如你才是同性恋，而我是直女，假如你发现我跟别的男人暧昧不清的背影，假如你逐渐察觉到我将你当成玩物看待，假如你曾经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如今却必须要一直担心身边的恋人会再次爱上男性然后离你而去。那么，你告诉我，你会想要怎么样？
你不需要向我狡辩你对那些男人没有任何感觉，我可以理解，真的。毕竟我们是同性情侣，这种关系本身就不会有稳定的保证。我们拿不到结婚证，法律不保护我们，我们只能靠两颗心以示承诺，可是人心是会变的，再说，其中的一个心原本还只爱男人。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说着已经喜欢上我的你，总有一天会再次发现男人的好处，然后用那张善良纯真的脸告诉我，你已经尽力了，你对不起我。
关于我们的各种未来，我都是能够料想到的。可是最初的我根本没有担心这么多，那时我那么年轻，觉得只要一心一意地追求爱情就好，完全不怕到最后会遍体鳞伤。
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很喜欢小孩，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一定会很疼爱他们。说着这些话的你，脸上露出慈母般的笑容。你没有一个好的父母，因此你迫切想成为一个好父母，可是跟我在一起后，你的这种希望被打破了。
我到底给你带来了什么？你又给了我什么？
如果我们无法帮助彼此成长，那么，这段感情究竟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我被这样的疑惑混沌了头脑，为了得到答案，我抓住你不断吵架，然后就发生了那晚的争吵。
感到疲惫的我，对着你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分手吧。”
我感觉到你的眼神黯淡下来，“你说过会给我一个家庭的。”
“我真的给不了你。”我笑了出声，伸手盖住双眼，只有这样才能挡住那些即将流下的泪水。
“我甚至，连一个孩子都给不了你啊。”
四
情人节快要过了。
抬起头的我看见挂在墙上的钟显示时间快步入午夜十二点。
站起身，我准备结束今天。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酒吧紧闭的大门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我顿时停下了动作，不发一言地瞪着门口。我认得这个熟悉的敲门声，我不可能忘记，我已经听它听了七年了。
“你在里面吧？”外面隐约出现你的声音。
我皱起眉，依旧不动弹。
“你到底想要躲我躲多久？”
“我不认识你。”我平静地说道。
“让我进来喝一杯酒。”
我噗嗤笑出来，“你根本不爱喝酒，少逞能了。”
“让我见你一面。”
“不要。”
“今天是情人节。”
“我们分手了。”
“……听话，开门吧。”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无奈。
我别过头，重复道，“我们分手了。”
门外再也没有发出声音，我看着纹丝不动的大门，心想或许这就是我们最终的结局吧。
我已经没有那么喜欢你了，甚至对这份感情失望透顶。
我厌恶你的木讷，你的矛盾，你的唯物至上，我厌恶我曾经爱过的你的缺点。我厌烦了每次都害怕你被男人抢走，我厌烦了每次都要担心被你提出分手，我厌烦了未来跟你在一起的每一段时间。
我看着在我心里的你逐渐变得面目全非。
你不再是我印象中性感妖娆的捞女，我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经常待在一起聊天，我有着我的秘密，而你也是如此，我们背对背坐着，没有打算回头看对方一眼。我们之前的感情终究会在这份日益增加的沉默下结束吧。
我爱的那个你已经死了。
我的恋人死掉了。
明明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的我为什么会感到那么难过？
明明已经不喜欢你了，我为什么还是离不开你呢？
我睁大眼睛，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近乎麻木地快步跑到门口，狼狈地将门锁打开，却发现你仍然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颜色艳丽的厚外套。我还没说话，你先一步靠近我并且一把将我推进了酒吧里面。
我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而你则是坐在我身上，一把抓住我的衣领，二话不说先给了我一巴掌。
顿时一阵尖锐的疼痛，我痛得龇牙咧嘴起来，浑身冒冷汗。
那瞬间我什么都不再考虑了，只是一心想着要反击。我用力推开了你，转而翻身将你压在了身下，拼了命地用拳头殴打你。你沉默着接受了我所有的拳头，并且像之前我们打架时那样进行反击，我们就这样纠缠成一团。在往我脸上狠打了一拳后，你抓起陷入短暂晕眩的我，将我丢到了一旁的吧台上。
我感受到你从背后靠了上来，顿时大声叫起来，一脚将你踹开了。你因为疼痛而低哼了一声，但还是起身继续贴上来。你凉冰冰的双手开始熟练地抚摸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动作和之前的巴掌拳头相比出乎意料地轻柔。
此时的我明明感到十分的愤怒和不甘，但我就是顶不住你突然袭来的温柔，每次都是这样。
“混蛋。”我忍不住骂起来。
我转过身，紧紧搂住你的脖子，跟你深吻起来。
我们两个就像一辈子没做过爱一样疯狂地拥抱着对方。
事实上，我们也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做了，之前我们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即便是一同生活也无法维持我们逐渐淡去的感情。我开始对你厌烦了，你也是如此吧，我们不再说话，这份矛盾和恨意也逐渐增加。最终它们爆发了，迫使我抓住你开始不断争吵。
我爱你，所以我对你有很多期待。
也许是我对你的期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你无法满足我，然后我的这份失望逐渐演变成了恨。
是我太贪心了吗？
整个晚上，我们都在酒吧里做着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我闭着眼睛感受你的温度，而你也沉迷地徘徊于我的体内。到后来我们都累瘫在休息室的床上，这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床上却硬生生被我们两个人塞满了，我能想象此时我们两人憋屈的表情一定非常好笑。
深吸一口气，我慢慢坐起了身。
“你又要去哪里？”你立马抓住了我的手。
“喝水而已。”我笑了，起身拿过丢在地上的矿泉水贪婪地喝了起来，然后又钻回你身边。
“喂，你喜欢我吗？”我问你。
“我喜欢你。”
“骗人，你喜欢的是男人。”
“我选择了跟你在一起。”
“那你后悔过吗？”
“我用了几年的时间来得到你父母的认可，如果后悔的话，我早就后悔了。”
“可是我给不了你孩子。”
“我也给不了你啊。”
“但你喜欢孩子。”
“所以，你是想要我讨厌自己喜欢孩子的这个性格吗？”
我没说话，将头埋在你的肩膀上，“对不起。”
“打了一百多通电话你居然都能一一无视。”
“对不起。”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对不起。”
“今天是情人节。”
“嗯。”我紧紧搂住你，“我们做吧。”
我趴在床铺上，手紧紧抓着床单，你似乎是察觉到我在颤抖，慢慢将温暖的手紧紧盖住我的。
你一边在我身体里冲撞，一边亲吻我的胸脯。不管我们在吵架的时候或者是打架的时候有多粗暴，你在ML的时候都不会伤害我。不信教的你在这种时刻就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将我和你的这份交合视为你的信仰。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明白我这一辈子都栽在你身上了。
“将我当成别的什么也没关系哦……”我低声喃喃。
你怔了怔，低头亲吻我的耳后根。
“我想过了，当成别的什么也可以，只要你别去找男人。”
我爱你，也恨着你。
你是唯一一个能够承载我这种矛盾感情的对象。
又一轮结束之后，我忍不住抱怨起来，“还是家里的床舒服。”
“你这几天的单身生活过得愉快吗？”你笑着吻了吻我的额头，“给我戴了多少绿帽？”
“每晚一个吧。我好像喜欢上3P了，要找这家店的店长一起试试吗？”我挑眉看向你。
“只要你开心就好。”
“笨蛋。”我叹了口气，回搂住你，“我只要你就够了。”
“我也是。”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心电感应。”
“我跟你要是真有那种东西，就不会闹成这样了。”我揶揄起来。
你也笑了，“好吧，我是用手机GPS搜索到你的地理位置的，幸好你没有绝情到把手机都关机了。”
“谢谢……”我低声说着。
“什么？”
“没什么。”我搂住了你。
谢谢你愿意来找我。
五
到第二天的时候，发现店内一片惨状的店长猛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于是当时我们两个还在进行的早晨激吻也因此画上了句号。
我坐起来，朝店长笑道，“情人节过得还开心吗？”
“开心是很开心，不过，似乎你也是如此嘛？”店长的眉毛都抽搐起来，“做就做，把我吧台都搞烂了是怎么回事？好好在床上做不行吗！而且店里为什么会一副打完架才会出现的惨状？你们到底是上床还是打架啊？”
“都有吧。”我嬉笑起来。
你连忙敲了敲我的后背让我不要这样讲话，慢慢坐起身，露出很是抱歉的表情看着店长，“早上好，关于赔偿的费用我一会儿会找你详细讨论，不管是怎样的价钱我都可以理解，这次给你添麻烦了，非常对不起。”
店长在看到你的脸后，脸上是遮挡不住的惊讶。
我忍不住暗自得意，你的样貌从来都是我们这些同性恋痴迷的类型。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怎么会对跟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你一见钟情，甚至还苦苦暗恋你这么久呢。
你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后脑勺，“这几天她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非常抱歉。”
我因为你的这个小动作而感到分外开心，天知道你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摸我了。
店长看了看你，又疑惑地看向我，“这是你的新恋人吗？”
“旧恋人。”我笑起来。
“你旧恋人不是死了吗？”
你瞪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闹脾气到直接对外人谎称你已经死了。
我吐了吐舌头。
店长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先不打搅你们了。”说完便关上了门。
起身穿衣服的时候，你开始像往常一样斥责我的生活习惯。
“为什么休息室会变得这么乱？”你皱起眉看了看堆得到处都是的生活用品，“这里好歹也是朋友借你住的地方啊，这样子小心人家以后都不让你来往了。”
虽然很想说她是我只见过几次面的炮友，不过这件事情如果告诉你了，店长这几天可能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现在的你虽然表面上对我的拈花惹草毫不在意，但你的报复心似乎越来越强了。
发出些微抱怨的声音，我开始低身收拾满地的垃圾。
这时候你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穿好便服的你快步走到一旁接听电话。
“喂？是的，妈，我已经找到她了。”
“嗯，明白了。”你轻声笑起来，“是啊，再过几天我们就回去看您。对，我们都安排好了，可以到初六再回去。”
我在后面看着你高挑修长的背影，因为饮食规律的缘故，你即使快到四十岁了也仍旧保持着年轻时的匀称身材。不知道是因为你在耍小心机还是怎样，你特地穿上了白色衬衫，我光是远远望着你，就已经忍不住下身发热。
“喂。”见你挂了电话后，我半是撒娇地叫你。
你回头很温柔地看向我，“怎么了？”
“我又想做了。”我张开手示意你过来。
跟你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忽然间我似乎重新找到了年轻时的那种热情和冲动。
你笑着，听话地来到我的面前，娴熟地跟我亲吻起来。
在一起七年了，我们互相都知道彼此的敏感点，也熟练到仅仅用接吻就能把对方的情欲煽动起来。我热切地伸手想要亲自脱下你的白色衬衫，不过你却抓住了我的手。
“诶？”
“不行哦。”你微笑着吻了吻我的手背，“这是惩罚。”
“哈？”
你站起身，留下处于半注水状态的我。
“我出去跟店长商量赔钱的事情了，你就在这里好好收拾东西吧，今晚我们住好点儿的地方。”你打开门，回头朝我笑起来，“听话哦。”
看着你就这样关了门，我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气得将枕头扔到了门上。
“混蛋！”
将自己仅剩的行李都装好后，我走出休息室。
酒吧里只有店长在擦拭着玻璃杯。
我坐上吧台，讨好般地看向店长，“你在生气吗？”
“我的确生气了。”她无奈地瞥了我一眼，继续低头擦拭玻璃杯，“不过你恋人出手很阔绰，真是一对儿啊，赔款的事情一下子就谈妥了，所以我也没理由再生你的气。你是不是总给她捣乱，所以她对付这种事情这么麻利。”
“被你猜中啦，哈哈。”我笑道，看看周围，“她出去了？”
“嗯，说是先去找附近的酒店订房。”
我撑起下巴，习惯性地露出以前勾搭人时才有的笑容，“临走前为我调杯酒好吗？”
“你啊，有恋人了就不要再四处拈花惹草啦。”她伸手敲了敲我的脑袋，“那是个很不错的女人，大概只有她这样的类型才能镇得住你了。”
“你是把我当成什么妖魔鬼怪了吗……”我忍不住吐槽起来，低头抚摸着吧台粗糙的表面，那质感摸起来很舒服，忍不住开始叹息，“即使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啊，我居然跟一个异性恋在一起七年了。”
“她是直的？”店长有些惊讶。
“是啊，除了我，她的交往对象都是男性，甚至还有过一个未婚夫哦，虽然对方临阵逃脱了。”我笑了起来，想起那时候你悲伤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些难过，但还是装作开朗地继续道，“那之后她便破罐子破摔地选择和我在一起了。”
“在一起七年？”
“是啊，很厉害吧。”我笑着，“我们两个人呢，都是性格有问题的人，偏偏对方都能忍受这种问题。所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我要的她都能给我，我也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给她。”
店长沉默了，她转身将几个酒瓶拿下来，开始为我调酒。
“可是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恨她的，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过要从她身边逃开。”我叹了口气，“奇怪的是，我虽然恨她，但我离不开她。就像现在，我明明可以执意跟她分手，但我根本做不到，我想象不出来没有她的日子。”
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的冷漠，我爱你的浪漫。我恨你的纠结，我爱你的关怀。我恨你的矛盾，我爱你的矛盾。我恨一直爱你的自己，我爱一直爱你的自己。
你是我的恋人，是唯一能够将同等强烈的爱与恨呈现在我面前的人。
我想要躲避你，但总会被你找到，总会渴望被你找到。
我们争吵，打架，转而和好，上床。
我们似乎从没有给过对方什么，我们又似乎把能给的都给了对方。
店长将调好的酒摆在我面前。
我低着头，看着酒杯里绚烂多彩的颜色。
“大概这才是爱情吧。”她告诉我。
我将酒一口气喝完，只觉得一股烈火从食道涌上来。
我迫切地想要见到你。
我的恋人。
六
我离开酒吧，迎面便看见了你回来的身影，你穿着白色衬衫披着外套，脸上是淡漠的表情，但是你看到我后，马上神色温和了起来，朝我微微一笑。我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看着你的脸，我想，果然我还是爱着面前的这个人啊。
“嗨，陌生人。”我笑起来，上前揽住你的脖子，踮起脚啄了啄你的嘴巴，“来吧，上我的车好吗？”
你也笑了，“不行哦，我要带我的恋人去酒店休息。”
“她是个很差劲的人，忘掉她吧。”我伸手抚摸着你的眉毛，“我的恋人去订酒店的房间了，我现在很无聊，陪我玩一下好吗？”
“只能一下哦。”你微笑道。
于是你坐上了我的车，我们什么行李也没拿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你看着我将车开出了市区，似乎也料到了我接下来又要有什么疯狂的计划，但你还是笑着允许我这么做了，从来都是这样。
就这样继续闲逛，时间逐渐推移。敞开的车窗将傍晚的风吹进车内，夕阳独有的绚烂色彩如同一幅精致的油画呈现在我们的眼前，笔直的马路直通天空尽头，周围除了我们空无一物。
风吹乱了你的头发，你转头看着我，笑道，“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我挑眉笑了起来，伸手抓住你的衣领，将你的脸拉了过来，吻了吻你的嘴唇，“我们一直开车直到它没油，然后我们就ML。”
“好吧。”你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随你开心。”
夜晚的风变得更加寒冷，我的脸已经冷到麻木了，但心脏却依旧炽热得如同时刻都要燃起火焰。我和你紧握着彼此的手，现在已经轮到你开车了，我坐在你的旁边，喝着在休息站买的啤酒。
“你让我发生了很多改变。”你将视线停留在前方，“我的父母教会了我不要对人产生深刻的感情也不要挽留要离开的人，这样只会徒增自己的可悲罢了，这是他们留给我的刻骨铭心的教训，我也一直铭记至今。”
你看向我，眼神温柔，“可是，你改变了我。尤其是当我发现你离开的时候，我根本做不到心平气和，我只要一想到你或许已经到别人身边了，就忍不住嫉妒的心情。”
我没说话，转头对上你的眼睛。
你继续说道，“或许我们分开会更好，因为我们在一起总会争吵，就像一场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战争一样。离开你之后我或许可以重新去爱上男人，没准儿可以得到一个家庭，然后拥有很多可爱的孩子。”
我笑了，“而我就继续过上每天一个情人的生活，也许还会被感染上什么病，然后开始独自周游世界，看看自己发病死掉的时候到底在什么地方。”
你也笑了，伸手抚摸我的后脑勺，“幸好我们没有分开。”
“说真的，我这份对生命的责任感，是在和你一起之后才诞生的。因为还有你，所以我一定不会糟蹋自己的身体。”我说着，转头吻了吻你的脸颊，“转换一下说法的话，就是，假如我真的失去了你，我这个生命就没有持续的必要了。”
“你在威胁我？”
“是的。”
你笑着握住我的手，“我接受了。”
我开始玩弄你的手指，“为什么我们现在沟通的次数开始变少了？”
你无奈地笑了笑，“你老是顾着写你的计划书，而我也经常因为各种客户手忙脚乱。”
“我将精力放在工作上还不是因为你从来都不跟我讲话。”
“我并没有不跟你讲话。”
“难道每天晚上回来倒头就睡的人是我吗？”
你叹了口气，“我要赚钱。”
我皱起眉，“我有钱啊，我养你呗，而且我觉得有没有那么多钱根本没有关系。”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尝试过一无所有还被人步步紧逼死命压榨的感觉。”你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让你来养我，那我跟以前那个随波逐流天天做白日梦的捞女又有什么分别？”
“而且你是一个富二代，不在乎钱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会让人更加难以接受。”你似乎有些不满我的话。
察觉到我们又产生矛盾了，我觉得很泄气，甩开你的手，将头别到一边。
我们顿时恢复了尴尬的沉默，唯有汽车播放的清冷女声在不断响起。
“你生气了吗？”你开口问道。
“没有。”我快速回答道。
你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并不看重物质，也很讨厌那种唯物至上的人，我还知道你并不想一辈子啃老，你也想自己闯出一片天。其实这几年你在某些方面成熟稳重了很多，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有安全感。”你吻上我的眼睛，舔去了那呼之欲出的眼泪。
随后继续柔声说道，“毕竟我们没有办法有孩子，所以以后的养老费还是要我们自己负责。假如到时候我们其中一个人得了病怎么办，或者说假如我们有一个人提早离开了，我不希望另一个人会过得不好。”
我转过头很肯定地看着你，“我不会比你先离开的。”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的。”你轻轻笑了起来，“可是我害怕的是假如我比你先离开了，你该怎么办？我们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这些事情了。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假如我真的不在了，起码我还留下了能够让你继续维持生活的东西。”
“你总是这样，一心放在对未来的策划上，却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也应该好好看看现在的生活。”我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感到分外难受，“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注定要离开我，为什么现在不珍惜这段我们还能够相互陪伴的日子？”
察觉到你没有说话，我转头看向你，却发现你的眼里也满是眼泪。
我吓了一跳，因为你总是故作坚强，很少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更不会在我面前流泪，很多时候反而是情绪多变的我在你面前近乎崩溃地用泪水来发泄感情。
“怎么了？”我连忙伸手想要擦你脸上的眼泪，却被你一把抓住了手。
“不要再像这次那样不发一言地离开了。”你转头看向我，“如果连你也走了，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感受到你冰凉无比的手心，我慢慢露出笑容，紧握住你的手，“我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你转回头继续开车，语气变得冷静下来了，“其实我们这样也挺好，我专注于策划，你则时刻提醒我注意珍惜现在。”
“是啊。”我莞尔，转头看了看汽车显示屏，“为什么油还没有用完？”
你笑了，“那我们加快速度吧。”
“快点。”我舔了舔嘴角。
我爱着你的缺点，却又恨着你的缺点，正因为如此我才需要用我的优点去和你的相互磨合。你对我也是如此。
我们都不是优秀的人，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我们还差劲得过分，但是至少我们在彼此眼里变得越来越优秀。
我想，我们之间那份微弱的爱情，大概会以这种姿态继续持续下去吧。
至少现在我能够确定的是，我给你造成的影响足够使你无法再去爱别的人了，哪怕那个人是个男人，哪怕那个人相貌堂堂，家财万贯。就像是你给我的影响使我无法再去找人寻欢作乐那般。
以后我们的争吵恐怕也不会减少，毕竟我们两个都是得理不饶人的类型，所幸的是你懂得后退，我懂得分寸。这会使我们继续走下去的，无论是今年，还是明年，至少在我能够想象到的时间段里，我们不会分开。
我跟着我的恋人在已经没油的车里疯狂地交欢。
车内一阵热气，我热得浑身都是汗，却仍然希望能够被你给予更多的热度。自从经历了短暂的分别之后，我们都意识到了彼此对于自己的重要性，也就更加放纵地索求对方了。
中途我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再次睁眼时迎面便看见你焦急的脸庞。你似乎被我的忽然晕厥吓了一跳。
我笑着搂住你的脖子。
“我爱你哦。”
“我也是。”你回搂住我，“我爱你。”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回去呢？”
“顺其自然吧。”
“哈哈，难得计划至上的你会说出这种话呢。”
不远处，太阳在缓缓升起，照亮了这片被迷雾缠绕的田野。
很快，雾就会被清晨的风吹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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