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一月三十日
维特，你好。我是那千千万万中读到你的故事的一名普通的陌生人。
读了你写给你的朋友威廉的信中，我知道你在瓦尔海姆渡过了一些时日。你是喜欢那里的生活的，对吧？那口井泉，菩提树，相遇的妇人及她的孩子，在你眼中是如此亲切和可爱。你曾经一次又一次在菩提树下看着这大千世界，感受生活的魅力，或者任你的想象力飞过巍峨的群山，飞到涛声不断地悬崖，飞上天空与星辰为伴。你是如此热爱生活啊，树林，群山，小溪，一切都在你的描述中充满了真挚和热情。我对你看到的大自然十分着迷。想来只有心胸广阔，包容一切的人，才能与宇宙融会一体吧。你总是思考造物者的精神，在你看来，造物者在创造这林林总总的时候，或者说那一瞬间是幸福的。你是多么渴望体会到无与伦比的幸福啊。
你不但包容，还有一颗善良的心。还记得你在瓦尔海姆的菩提树下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吗？他抱着幼儿的弟弟，大眼睛瞅来瞅去。你说小男孩用双腿和胸部给弟弟做了一张安乐椅。在你充满爱的文字中，我一想到这样的情景，心中的一块地方变得很柔软。你后来还给了小男孩一家几个银盾子。你就是这样的人，不吝啬自己的钱财，一次次慷慨地帮助你遇到的人。当然，钱财不能说明什么。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友善，真诚。你愿意倾听那个青年农民的心声，为他加油鼓劲。你选择去看别人身上的优点，你不喜欢的人身上也有优点，你喜欢的人的优点被无限放大，阿尔伯特和绿蒂皆是那样的人。
绿蒂，我无法避开这个名字。自从遇到绿蒂以来，你的魂就被她勾走了。这是你巨大幸福也是巨大痛苦的根源。难道一切都是命运作祟吗？你也在质问，为什么给你幸福的东西也带来了痛苦，难道非得如此吗？是啊，造物者巧妙地创造了矛盾，世间的所有都无法逃过这个宿命。说到绿蒂，她或许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人儿。她美丽，温柔，善良，她博学，包容，她忠诚，勇敢。反正她对你有致命的吸引力。你用那些美好的词来形容她，却还是觉得文字这种机械的东西无法跟人的情感相比，诗人也无法恰当地歌颂她。我想象一个那样美好的女子，在我看来，她就是高尚和伟大的化身。但是我无需亲眼见她一见。像你一样，在听青年农民讲他倾慕的寡妇的时候，你想象了一个最完美的人，也不想见一见那个寡妇，因为现实往往比不上想象力，说不定还会摧毁美好的心情。对我来说，绿蒂正是如此。
和绿蒂在一起，无论是多么小的举动，一个眼神，一个手指的触碰，你都会欣喜若狂。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你无比珍视，甚至在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穿着那套当时和她跳舞穿着的燕尾服。她是你的明天，是你的日月星辰，暮鼓晨钟。被幸福包围的同时，痛苦也无处不在。你不知道她是否爱你。你知道她有未婚夫，那个男人是那么优秀，后来成为了她的丈夫。你无法去要求绿蒂爱你，但是你离不开她，离开她你就一无所有。
这是你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吗？绿蒂让你不要每天都去看她，使你心灰意冷了吗？但是你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不是吗？你尝试过离开，你知道你不能再那样下去了。奈何到了最后，你还是回到她身边。在她因为你而痛苦的时候，你的世界就崩塌了。小男孩的弟弟死了，那个青年为爱疯狂杀了人要受到制裁，还有被砍掉的大树，让你更加难过。你偶尔遇到的那个为了绿蒂而精神失常的人，又给你沉重的打击。命运就非得如此吗？难道只有具有理智之前，或者重新丧失理智之后，人才能获得幸福吗？哎，造物者为何要这样作弄人！
说实在的，我还是无法理解你自杀的动机。可能是因为我从未如此沉醉过，焦渴过。爱是什么？对你来说，绿蒂是你的世界，离了她，你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追求，没有了目的，人生就结束了。这种强烈的感情我没有拥有过。你是不是认为我的人生没有意义？或许你是对的。现在的我无所欲，无所求，我是痛苦的，很少有幸福的时刻。我不是小孩，也没有丧失我的理智，这样的人是不会幸福的。你早就知道了。
离开了之后，你还有烦恼吗？你见着了造物者吗？他解答了你的疑问吗？你还在等着跟绿蒂再见的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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