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快打烊的时候,来了个大叔,似乎是从对面酒店过来的,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和周老板面对面坐着,我们当时正在谈论一些听起来比较恶俗的东西,比如梦想。
大叔推门进来,周老板迎了上去,大叔进来后似乎感觉老板有些过于年轻,楞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沉稳,问,你们这里有果汁吗?
周老板说有的,您想喝点什么?
大叔说,百香果吧,我坐里面的位置。说完便径直去了厕所。
周老板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和另外一个朋友谈论鞋的事。周老板说,就你们这些浮夸的人,还喜欢穿鸳鸯鞋。
大叔进来以前一个小时我到的店里,周老板在门口看了一会我,说我问你个问题你再进去,一年多没见,你没弯呢吧?
我白了他一眼,我说,你才弯了呢,我这辈子都是宁折不弯的。
说完我俩就哈哈哈大笑,周老板打开门,招呼我进去。
咖啡店一年里来了很多新的朋友,也走了很多老的朋友。我进去的时候,一桌姑娘围在一起打王者荣耀,还有另外一桌,静静地看着书。周老板的咖啡店不让吸烟,没有桌游,最早的初衷就是大家围在一起,弹弹吉他,唱唱歌,说说最近看了的书。
周老板坐下以后,问最近怎么样。我说还可以吧,总归有些事还是会有些累,过来的时间也少了。周老板说,有时间就过来多坐坐,别总是围绕着工作生活头疼,总归不管干什么,日子过活的很简单,开心还是最重要的。周老板问我多久没有写东西了。我说好久没写了。多久没画画了?我说工作忙,好久没画了。
周老板研磨着咖啡豆,说我还是挺喜欢看你写的东西的,你要是有时间,还是应该写写。然后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说话间,过来了一个朋友,也是好久没见的那种,他坐下来盯着我愣了一会,说,你留长头发了啊。我说是啊,你还是那么帅。周老板说,他帅个屁他帅,你看看他,有一双袜子,到小腿,上面写着“以暴制暴”,特别浮夸。
我说是嘛,袜子多少钱啊。朋友哈哈一笑,淘宝,九块九。
周老板说,我推荐你们一本书吧。我看了一眼,《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我说,这是什么书,是哲学还是摩托车修理?周老板说你看看吧,有哲学,也有摩托车修理。
周老板最近新买了一辆摩托车,英伦复古款,特别漂亮,到处都是圆圆的,让人看到忍不住想和它一起拍个照。
我说最近你听歌有什么变化吗,还是民谣?周老板说,现在偶尔会听一下谢天笑,觉得他的歌有几首还是挺好的。我说那你不如我,我有段时间抽风,听了一个月的二手玫瑰。我抬头看到店里手写的小黑板,我说你看你这个康宝蓝,我现在看到就会想起晓月老板那一句,在咖啡店点康宝蓝和在酒吧点B52的都是同一类人。周老板说,你知道吗,以前经常来的一个朋友,来了就喜欢喝康宝蓝,有一次去沈阳回来和我说,老周你这康宝蓝好喝,沈阳的那破玩意和你做的都不是一个味。
我说那你有什么手艺秘诀吗?
周老板说,没什么,我就是多放了四份奶。
说着话,刚来的大叔走了出来,看我们几个聊的挺开心的,停了一下,然后走出去坐在门口的木头椅子上抽起了烟。
我说,你看这个大叔可能要走了,咱也该回家了吧。
周老板说,什么大叔,那是大哥。
我说可能我还小呢,我就觉得是大叔。说完我俩便进去收拾桌子。我低着头摆弄投影的时候,周老板突然说,你看这大叔应该不是个普通人,就凭他看的这两本书,我就知道他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翻了一半的《我所理解的生活》和《幺蛾子的世界》。
我说你想吧,这么个半夜从酒店出来,西装笔挺的一个中年男人,没有喝酒,也没有进行其他娱乐活动。只是找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要一杯果汁,说实话这种人不多了,应该就是个老文艺青年吧。我说可能咱们回头到了这个岁数也会这样,咱们会西装笔挺走进一家路边的小咖啡馆,要一杯白水,然后找一本叫做《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的书,这也许就是我们这种人对这个世俗的世界最后的抵抗了吧。
周老板擦着桌子,听我这样说,突然就笑了。旁边的另一个朋友说,不用等老了,你看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一个新的哲学作品:禅与榆木桌子的日常养护。
周老板没抬头,问我,你还看韩寒的书吗。我说我不看了,但是我也都记着呢。周老板说记得上学的时候,第一本公路小说就是当时我桌子上的《一座城池》,讲了两个傻子打架以为打死人了逃亡的故事,故事里还有一辆破桑塔纳。我说你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我觉得可能从健叔一砖头砸下去的时候,这故事以后就都是臆想的了,这就像是开端。我说你看过《Hello,树先生》吗,王宝强婚礼被打以后,就是臆想的故事了。
说到这我突然就愣了,我想起了以前大家坐在一起讨论自己对一本书的理解,互相争论,对好的见解表示赞同。说到一半小黑就会突然拿起吉他唱一首歌。
我突然就很落寞。
周老板摁下一个个的开关,灯一盏一盏的熄灭了,最后关了门口的发光字,骑上车,我俩一路。周老板说,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变了,所有东西都没变,还是我最开始说的吧,我觉得还是开心是最重要的,可以出去玩,去大理,去西藏,别去拉萨,就去这个措那个措的,其实我们也还都是经济允许的状况下,所以还是开心最重要。
我突然想起刚才打烊时候离开的两个小伙子,穿着白衬衫,很清爽的样子,穿着潮流的鞋,一直在讨论中国李宁和AJ,离开的时候开着一辆屁股掉了漆的小皮卡。周老板形容他们这个破车:隔着五百米都能听见声音,就像那辆破桑塔纳。
我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讲的印度街头的采访的事,说是印度大街上的保洁阿姨,穿得很破,她说,我们其实和那些街上穿着裙子的太太、穿着西装的先生没什么两样,我们都有着一样的平等的生活。
我突然想起晓月老板的歌词:现在上班下班的苦逼人士,必定打败每天发微博的小清新,就是那些放个屁都得在朋友圈说一句的亲。
我突然就笑了,什么乌托邦,什么修罗场,什么摇滚,什么民谣,什么土豪,什么小清新,什么敦煌,什么大理,什么鼓浪屿,什么文艺青年。既然大家都觉得梦想这么恶俗,但又为什么会给它起了这么多好听的名字呢。
真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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