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夜色正浓时,一只乌鸦突兀的叫嚷起来,渗人且不详的嗓子,惊醒了熟睡中的村民。
翠花一骨碌坐起来,使劲推了推身边睡得像死狗一样的牛二。牛二吭哧两声,又没了动静。翠花心里慌得厉害,也不管娃还在侧,掀开被子钻进他的被窝,又搂又抱的窝在牛二怀里。
深更半夜老鸹乱叫,那是闻到脏东西的味道了!翠花不敢去瞧外面,外面黑得有些吓人,窗户外好像有人站着,搂着牛二的手臂又用了一些力气。
牛二是被媳妇勒醒了。忘记梦到什么,脑子清醒,却不能动弹一丝,老人管这种情形叫鬼压床。好不容易挣扎醒了,媳妇跟个网是的缠在自己身上。
“你想要了?不是说不让我当着娃面弄么?”牛二捏了一把媳妇的乳房,一用力将她压在身下。
翠花一使劲将牛二推下去,悄声告诉牛二,刚才外面的老鸹叫了,忒渗人。
牛二又翻到她身上,大手上下摸索着,嘴里喘着粗气告诉翠花:这有啥渗人的,老鸹叫,鬼差到,村里哪年不死几个人。我估计,肯定是村东的张老头咽气了,张老头可有钱,明儿又有得赚了。
可说好了,赚了钱要给娃添一件新衣裳,可不能拿去耍钱了。
我啥都听你的。
屋里窸窸窣窣响动了好一阵,才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一早,有人过来砸门,翠花躲在被窝里竖耳听着,果然是张老头没了,请牛二去打一副棺材。
牛二早就等着活干呢,也不用催,洗把脸,背上工具就赶过去了。
一进老张家门,就见到一群人忙活着,都是村里帮闲的人。支客是村长,是张老头的侄子,见到牛二进门,先给他口袋里塞了一盒烟,又拍着他的肩膀叮嘱他:一定要打个结实耐用的好棺材。
牛二满口答应着,偷瞄了一村子腋下夹着的多半条烟,心里骂了一句,抠唆的样儿,这便宜的烟,还没二麻子敞亮。
二麻子是村子里的无赖,他爹死的时候,也是牛二给打的棺材,那可不得了,事后光烟就给牛二拿了两条,一盒烟要五毛钱呢!再看村长给的,两毛五一盒,也不知道过后能给啥样的。
屋里烟熏火燎的,都是香烛和烧纸的味道。炕上坐着老张的三个儿媳和扯孝布的几个婆子。三个儿媳都是哭丧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还挺诱人,尤其是老三的媳妇,城里的女人就是白,小脸就跟白面饽饽一样的嫩,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就是胸脯子太小,还没翠花半个大。
牛二哥,我爹的寿材就麻烦你了。
老三媳妇下炕对着牛二说了一句,牛二拍着胸脯保证让老张满意。他心里想着,还是城里人会来事,瞧老大和老二家的媳妇,连句话都不会说,摆明是瞧不起他。
张家老大披着孝服走进来,后面跟着算命的王婆子。将媳妇和老二媳妇都喊下炕,给王婆子请到炕头,端茶倒水的侍候着。王婆子可比牛二精神,身上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一磕烟袋锅,眼睛扫过牛二,拉着声音说:几点几分没的?
晚上一点半。张家老大忙说。
王婆子又问:你爹的生辰八字准备好没?
好像是光绪十六年,差不多是4月底生的。张老大有些不确定。
王婆子摇头说:那可不行,没有准确的日子,这事没法办。
一屋子人都急了,这可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大事,怎么能不清楚呢!儿子之间互相埋怨,媳妇也插起了嘴,一时间乱糟糟的。村长怕惊扰了张老头的鬼魂,就提议大家出去商量,先让牛二给老张头量尺寸。
众人一听量尺寸,呼啦一下都走了,连扯孝的和王婆子也出去了,屋里就剩牛二和胆战心惊的老三媳妇,家里人必须在场一个,这是讲究。
牛二和老三媳妇裂嘴一笑,瞧向地上用黄布盖着的张老头。张老头停放在一块板子上,下面用凳子搭在两头,中间腾空。他睡过的枕头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稻谷,扔在张老头身下的地面上。
张老头的头顶摆了五道菜,一碗白米饭,筷子倒插在饭里。一碗生小米,里面插着一只香,长明灯是菜油和棉花捻的芯。这些都是放些板子上的。
老三家的,烧点纸钱。
牛二拿起一只香,将火盆踢到老三媳妇面前,等老三媳妇点了一些烧纸,他在长明灯那点燃了香,拜了三拜。
张大爷,牛二给您干活来了,有啥得罪的地方您多担待,可不能发火。
把香插进小米的碗里,牛二掀开黄布,露出张老头的脸。张老头带着一顶圆边的帽子,脸上有纸钱盖着,牛二拨开纸钱,惊讶地说:咦?咋不闭眼呢!
老三媳妇炸着胆子望过去,看到公公面如土色,直勾勾的睁着眼看着她,吓得魂都飞了,尖叫着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牛二瞅了瞅了张老头灰白的脸,怪渗人的,还有些臭味,他扇了扇鼻子前方,用纸钱盖好张老头。
村长小心的趴着门框望了望,看了一眼张老头就赶紧问牛二:牛二,咋回事,眼睛咋不闭上呢!
你怕啥,我都不怕。牛二摸了摸烟,没舍得掏出来,掏出来还要分给村长抽。村子了解牛二,忙扔了两盒烟过去:你可劲抽,赶紧想法让我叔闭眼!
那不成,家人要在身边的,这是规矩。牛二摇了摇头,坐在尸体旁边,拿出旁边的烧纸又烧了一些。
村子回头问:你们谁进去一个?
嘈杂了一阵,没有人进来,牛二叫嚷一句:张老头重见天日了,再不进家人,他急眼了可会缠着你们。
推推搡搡着,除了外地上班没能赶回来的老三,一大家子都进屋了,只是低头的低头,看别处的看别处,没人敢瞧张老头的方向。
牛二可不管他们,又掀开张老头脸上的纸钱,还是那副没有人色的脸,没有光彩的眼睛在直愣愣的睁着。牛二用手抹了一下,张老头的眼睛只闭上几秒钟又睁开了,连续几次,就是闭不上。
点了一炷香,牛二恭恭敬敬的重新拜了三拜,重新看向张老头。
张大爷,你活这么大岁数,苦也吃了,福也享了,如今儿孙满堂,人丁兴盛,还有啥不放心的,你就安心的走,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快去享福吧。可不能回来吓唬他们,他们都胆小的很!牛二念叨着用手捂住张老头的眼睛,向下一抹,张老头的眼睛就闭上了。
你看你看,就不就好了,没事,都别害怕,你们亲爹还怕啥!牛二满意的笑了笑,点上一颗烟抽起来。
快盖上,牛二,你赶紧给我爹盖上。张老二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死人的脸上没有血色。
那可不中,还得给他量尺寸呢!牛二摇头说道,也不管别人的反应,他从背包中拿出一把皮尺,对着张家人说:你们谁来扯尺?
没有人应答,牛二不高兴了:我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儿子给老子扯尺,扯的越大,打的棺材越大,说明他孝顺,他得到的遗泽自然就越大,咋这么好的事,你们都没人干?
还是没有人说话,牛二急了,一把拉住张老大,搡到张老头的脚前:你是老大,让你爹看着你尽孝。
我不行我不行!张老大碰到张老头僵硬的脚,连连摆手后退。
你要敢动我就不管了啊!有啥可怕的,不就是死人嘛,亲爹也害怕,还整天瞧不起我呢,胆小鬼,拿着!
牛二将尺的一头塞在张老大手里,和他并排站着:你拉吧,拉多大就打多大的棺材。拉吧,你爹还等着呢。
张老大一咬牙,喊了一声:爹啊,儿子孝顺,给您盖大房!说着就扯着尺,大步迈了过去。
这一扯,就扯出八尺远。
牛二一看乐坏了,八尺的棺材,那可是顶天大了,可从来没做过这么大的棺材。不用别人说话,他将纸钱给张老头盖好,又念叨几句打扰了,点了根香,这才将那块黄布给张老头重新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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