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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匪帮9

温柔匪帮9

作者: 温柔匪帮 | 来源:发表于2017-04-01 15:58 被阅读0次

    九 我常会怀疑自己的写作。它保持着自己本身,也变成自恋的产物。却始终不像个水到渠成的故事。如何过渡成为时刻阻滞我的问题。 我对着一些电影发问,一些不沉迷于卖弄情节的电影,以此来寻找共通之处。台词是它们的灵魂。它们呈现的观念和情感总是暧昧不清的。没有意义可供挖掘与分享。那是创作的负担。它们的美只在于某一刻与观众的因缘际会。 我想,创作该是件无中生有的事情,充满着不可回避的局限性。如同在门窗紧闭的密室里泼墨造马,若是要栩栩如生,就必须精益求精,心怀诚恳。 做足这项苦功夫。让人看不到着笔修饰的痕迹。 好的作品应该是看不到破绽的。这是全新的高度。 只是我像任何一个曙光下的新人。总是发力过猛。 八月的时候。托经理的福,我被调换到外围组,负责这个小区以外的电梯。电梯分布在城里的各个地方,没有规律。我的交通工具是殊途同归的公车。 这意味着我将告别那让我终日恐慌的烧焊工作。心里无疑是充满新奇的。我为自己买了一顶帽子,黑色的鸭舌帽,它为我遮挡太阳,也放纵我在漫长的车程里旁若无人地打盹。一张小小的IC卡,让这个城市开始亲近起来。 在公车上的时候,我有很多时间让自己保持思维活跃。思考的内容包括,每天乘车与工作的时间比例,繁忙城市生活的耐力赛,以及发现每日乘坐公交车的成年人,他们的脸上大都布满焦虑,他们都不是在生活中志得意满的人。 我看着这座繁华的城市,这趋于完美的工艺品。仿佛流淌在它庞大的轨迹里。城市被划分为不同层次,天桥,错综道路,以及地下通道,它们跨越,汇融,各司其职,交相辉映。这万事万物,都出自于巧匠之手。他们赋予它们永恒的时代感。 我想起长辈们所说的成长,那大概更倾向于一种与时俱进的利益准则。 我的确开始与更多人打交道,大多是受托去给顾客解决电梯故障,或者是与经理主管们一起,在饭桌上与合作单位谈合同的事情。这是个全新的局面。但我并不认为我拥有太多有效发言权。因为立场问题,我的发言是无足轻重的。 他们喝酒,寒暄,讲笑话,打太极,无限迂回地接近主题。我常会在这样的情景里迷失自己。这父辈们推崇的文化总让旁观者觉得索然。有时觉得局促,我低头小声询问身旁的主管,倘若这种场合插不上嘴,你通常怎么缓解尴尬。他简洁明了地回答我,那就听。 这是个忙碌的夏天。师傅每天打电话给我分配任务。通常是八点半,带上我崭新的扳手和其他工具,在小区边上坐公车开始一天的行程。我总是穿着干净的衣服,试着一次次出发。 我喜欢在楼顶,用手机俯拍一些毫不讲究的小照片。那些陌生的高大楼群,在这个角度也变得生动起来。然而电梯有时候就像个需要好好呵护的孩童,体质羸弱,稍微一点没做周到的地方,它都能出点乱子来。我在机房里看着线路交错的控制柜,那些电线便是它的血管经络,我像个才疏学浅的郎中,给它艰难地号脉。而我尚稚嫩,总是不知道该开出如何的方子来药到病除。 脸颊和脖子的汗水常常浸湿了我钟情的衬衫。这种时候的夏日艳阳便有些让人心生厌烦。面对着这些故障机器却手足无措,灰心丧气。我光着身子席地而坐,在烈日下低着头,抽呛人的本地烟。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我想起卡夫卡的文字游戏:所有人类的错误无非是无耐心,是过于匆忙地将按部就班的程序打乱,用似是而非的桩子,把似是而非的事物圈起来。不知道巧言善辩的卡夫卡,能否在这个领域,依然用桩子圈对正确的事物,比我更加有所作为。 通常无功而返时,我会去附近的大学吃晚餐。如果是第一次,我会战战兢兢地寻找校园餐厅。因为物美价廉,因为氛围强大。我常会觉得自己与这些大孩子们有些微妙的不同,需要这气氛覆盖着我鬼祟的秘密。这些孩子们在谈恋爱,打篮球,玩游戏,他们旁若无人地抽烟,脸上是一眼便可识破的虚张声势的老成。不必担心,他们会和所有少年一样,茁壮地成长,成长为这个时代的新人。 我想,我是多么怀念我的十八岁。但依然行进的义务却让我们渐行渐远。 有那么半个月,我坐车去一个偏远的建筑工地,去给那里的一个老师傅帮忙。那是我第一次来到工地。虽然我常常听说一些曾经的校友为了挣钱在工地上做体力活。 那是一片原始的黄土地,蔓延着些无人打理的荒草,那些寸草不生的贫瘠土地,风一吹便尘土飞扬。新建的小区高楼素面朝天,还未经过任何粉墨装饰,旁边两排临时搭建的铁皮房间,便是那些建筑工人生活的地方。 那个老师傅第一次见到我,并不亲近。不与我分享任何话题,也十分吝啬笑容。我在与他交谈数次未果后,也索性放弃。买饮料和烟成为我别扭的尊重。 我们几乎不说话,除了工作配合时必要的简单交接。休息的时候,我顶着站在楼顶俯瞰这座框架般的建筑。它壮观,威严,闪闪发光,从这黄土地上突然拔起。虽然日后它将被塑造成潜力地段精品房,售卖给那些不够富裕的人们。多年以后,人们大都不知道,原来他们居住在这么荒芜的地方。 我注意到一个在烈日下曝晒着的小孩,大概三岁的样子。皮肤是粗糙的黝黑,短短的发桩有些营养不良的发黄。他不顾脏地坐在地上玩弹珠,灰扑扑的小手不停地往脸上蹭,没有一点本能的矜持。他那做完工回来的父亲看见了,大老远地骂骂咧咧冲过来,把他拦腰提起来就是一通踹。他的母亲听到孩子的哭声赶过来,从他手里夺过孩子,开始同他父亲吵架。我听不懂他们的家乡话,但能感受到那些尖酸刻薄的字眼。 那应该是一对很平常的爸爸妈妈。为了生计一起来到工地。可能是因为不为人知的家庭原因,不得以带着孩子一起。他们都还年轻,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艰难地维系着生活,这艰难,已经让他们对淘气的儿子失去了太多耐性。 我在想,如果这对年轻的夫妻没有饱受生活的压迫,如果他们的生活富足而闲适,他们会不会更加善待这个孩子。 也许贫穷生根发芽,会衍生出愤怒和粗暴。贫穷是局限的根源。 我想起母亲愁云密布的脸,她总是在亲朋好友面前情不自禁地自嘲生活的拮据,以及日后可预见的沉重负担,父亲则是在一旁,抽着烟一言不发。这无疑是让人羞愧难当的。包括我,都总是在这种时刻离开这个话题圈,走得远远的。我不允许,不甘心自己脆弱的尊严被拿来反复展览,以获得几声回馈般的唏嘘。 我不知道对于母亲来说,贫穷是什么。以及如何能摆脱它。近几年来家里的电器和家具一直在更换,父亲抽的烟越来越昂贵,还有购买衣服时,也时常能追求口碑,档次和质感。虽然没有汽车作为代步工具,但是我想,我们也已经具备了一个平凡家庭该有的物质形态。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这个家庭,有两个孩子。这是压力的来源。 弟弟曾经跟我说,要是我的爸爸妈妈再年轻几岁就好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告诉我,因为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是三十多岁。只有我的爸爸妈妈已经四十多岁了。 弟弟确实跟我一样,是个敏感的孩子。只是他的人生还在最初的阶段。没有任何阴影阻碍他的成长。我是该好好回答他了。 我告诉他,你要清楚你还有个哥。你知道吗,你哥我像你这么大时,爸爸妈妈可是同龄人中最年轻的。 于是他无设防地笑了。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那句话曾一度让我想落泪。我理解他的感受,那种对父母老去的后知后觉,以及一种隐隐的心疼和担忧。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他不懂得把那种心情表达出来。而我要克制着,克制着那些残忍的衷肠。我第一次觉得我像是个兄长,在合适的时机,成为一只成熟的领头羊。 在一个下午,大概四点钟的时候,天空布满了阴霾,伴随着隐约的雷声,蠢蠢欲动。我跟师傅商量,就快下雨了,让我回去吧。他的脸上是不置可否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不应答。我想我没有必要去获得他的允许。因为他不会为我的淋雨负责。 我背着工具包就往外奔跑,跑到泥土芬芳的马路上。很多时候,下班的感受就如同放学,自由轻松。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我可以像一个经济独立的成人一样安排空闲时间。 一场大雨如约而至。大滴大滴的雨水,锣鼓般地砸向地面。我把T恤脱下来,包裹住那个装满零件的背包。反正没有可以躲雨的屋檐。我就这么裸着身子在马路上奔跑。一边跑一边等车。这是个纵情的游戏。雨水冲刷拍打着我的脸和肌肤,卸下一切污渍,尘土和疲惫,还我一副纯洁激昂的面容。它让我感受到自己饱满茂盛的生命。 我就这么在雨里淋了二十分钟,裤子,鞋子里面全都灌满雨水。当公交车姗姗来迟,我冲着表情麻木的中年司机兴奋地招手,不觉得任何的难堪。车上空无一人,我在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把衣服和头发拧出水来。打开车窗,我又感受到雨水的清冽。这一刻是好的。炎热的夏天已经让我干涸了太久。 天空已经被雨水洗涤得焕然一新,仿佛一面雾气缭绕的蓝色的湖。而我觉得我应该离开这里,去看看任何地方的雨景。大概新鲜的风景能缓解季节对人五官的麻痹。 一个小时以后,雨停了,街道恢复往常的喧嚣。车子在站点缓缓泊下来。我下车,步行回宿舍。这里,是我每天回宿舍都要面临的选择。我也可以选择坐到下一站再下车。按同事们的说法,那里步行更近。而我总是等不及,匆匆下车,慌忙地跑过那个绿化带,等红绿灯,然后过马路,回小区。我总是能用自己的匆忙步伐让自己更快到达。 这条路线总能让我焦灼不安,心生疲倦。 我的心里充满了贪婪的动荡。我大概不是个会对平静生活束手就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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