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过后醒来,卢亦歌周遭的布置已由手术室变为普通的房间。她是被疼醒的,麻醉剂药效过后,全身的疼痛席卷而来,像有东西经由她的血管流至全身,在体内留下痉挛般的不适感。卢亦歌蜷缩起身子,牙齿打颤地问道,“好疼,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靠在椅子上假寐的骆遗嗓音低沉,“你不觉得现在问太晚了?”他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术后最怕感染和不良反应,今天距离手术已经是第三天了,卢亦歌通过房间里的监控器看到,骆遗几乎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三天。
“要多久才能好?”
“不知道。”
卢亦歌抓着床单,手指发白,身上冷汗直冒,良久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了,意识里做着荒诞跳跃的梦。
“啊!”黑夜中怀着惶恐屏息祈祷危险赶紧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悄无声息地抓住她的肩头,卢亦歌心吓得慢了一拍,反射性地跳了起来。
“醒了?”骆遗边说边摆食物和餐具。卢亦歌还没从脑中的情境挣脱出来,梦里有另外一个跟她一样的人,没有拿任何的武器,跟在她身后追赶,卢亦歌害怕被对方追上,逃得精疲力竭。疲惫和精神紧绷在现实里还有余震,卢亦歌迷茫地看着骆遗动作,片刻后心有余悸地问他:“刚刚是你叫醒我?”
“看你像在做噩梦。”骆遗搬来椅子坐在旁边,“不满我这么把你叫醒?”他把袋装液体食物插上吸管。
“不是。”卢亦歌习惯性地伸出手,末了发现他不是给自己准备的,尴尬又懊恼地把手放下。
骆遗看了卢亦歌一眼,“这里不是医院,你在我这里也不算病人。”
卢亦歌点了点头,“嗯,我自己来。”她把输液的针管拔掉,按着还在犯疼的肚子往床头坐了起来,拿起一袋装食物,开了封,捏着吸管慢慢地饮着。
骆遗吃得很快,他吃完后闭目养神。感觉到手臂上的触感,他睁开了眼睛,“你做什么?”
卢亦歌伸了食指触了触他的左手臂。她看着自己没有变化的手指,“没有反应,那他们为什么一出外面就不见呢?”
“你说你的队友?”骆遗把卢亦歌的手挡开,“你难道没见过机械手?”
卢亦歌摇了摇头,“不是,我想试一下,接触后会发生什么。”她又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我们,实际上是不同世界的人,对吧?”
骆遗收敛了笑容,“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卢亦歌指了指航行服隔离的外面世界,“那些人一出去就消失了,而你生活在外面。”
“你为什么不考虑是因为外面的介质不一样?”
卢亦歌偏头打量着骆遗,“其实我感觉你和外面的人也不一样。”
“感觉?科学家的女儿凭感觉行事吗?”中间隔了半分钟的沉默时间,骆遗回了一句。
“我不是科学家啊,有时候只能靠直觉判断。”卢亦歌眼神看向前方,“我想弄清楚现在的处境。”
“过段时间你出去看看外面。”
“我能出去?”
“还不是很确定……”
“会像那些人一样消失吗?”
“你出去试试就知道了。”
卢亦歌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未尽之意——再差也就是消失,跟他可没什么关系。她心里想着:难道要长期待在这航行服里?里面的供给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到了第五天,卢亦歌躺在病床上,骆遗给她戴上仪器。“这是测什么?”她问道。
骆遗盯着分析的屏幕,“你问题太多了。”卢亦歌看着他手速飞快地输入符号,他做的分析方程跟卢亦歌分析仪里储存记录的任何医学检测方程都不一样(分析仪是一副眼镜,它可以记录分析周遭环境,也可以查阅资料)。
“这些组合起来是要得到什么粒子的比例?”
骆遗回头看了卢亦歌一眼,“你问题太多了。你知道也没有用。”
“在我面前做分析,就应该知道我会问问题。”
“也是。”骆遗停了下来,“不过我只是为了做展示。”
卢亦歌上身仰起来想继续跟他说,被他一下子摁住了肩膀,“别乱动。”卢亦歌只好研究起屏幕上的数据。
“嘶~”卢亦歌被针刺了一下,看着骆遗给她抽血。他把装血液的试管放在医剂箱里,提着就出去了。卢亦歌摁着扎针的地方,半晌都没动作。
吃晚饭的时候,骆遗说了一句,“明天出去。”
卢亦歌“嗯”了一声。
吃完的时候卢亦歌对他说:“你等一下。”她把自己房间的墙壁打开,捧了一个小箱子出来,郑重其事地放在桌子上,“你猜这是什么?”
骆遗看了她一眼,兴致缺缺。她无需鼓励就能继续下去,“你看,苹果!”骆遗看了一眼盒子里装的东西,又看了卢亦歌一眼,站起身来。卢亦歌拦住他,“我们聊聊天吧,嗯?”
他又坐了下来,盯着自己的机械手,眉头皱了会儿,“出去不会死的。”
卢亦歌应和地笑了笑,“嗯。”脑海里却想着当时骑英招的那种痛苦,直接接触的话会更难受吧。“你猜我为什么还保留着这么原始的吃食?”无需骆遗回答,她又继续道,“大家都喜欢便携式的流食,流食里科学合理搭配各种必需元素,比其他任何天然食物都了解身体的需求,又方便携带,吃起来也不花费多少时间,成了快节奏人们的首选。”卢亦歌盯着远处出神仿佛在怀念,“农场建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出现在超市的都是包装加工好了的,逛农场反而成了偶尔的消遣……”
“嗯。”
滔滔不绝中卢亦歌听到了对方的一声回复,她惊喜道:“你知道?”
骆遗没什么表情,“嗯。”
卢亦歌想起什么似地点了点头,“说起来这里跟我那个世界很像,我有时候都觉得恍惚,以为还在家里。”说完卢亦歌盯着骆遗的反应。
骆遗抬头看了她一眼,“是没什么不同。你不必试探了,该知道的你后面会知道的。”
卢亦歌就当没看见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岔开话题,“你能看见我了?”
“嗯。”
“是因为你给我做的那个手术?”
骆遗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后靠,一副尽情为她解惑的样子,“是的,一开始能看到心脏的轮廓,然后是血管,现在是全貌。当然这些都是用透视镜看到的,肉眼现在只能看到一副立体的衣服。”
“你现在能看到我长什么样?”卢亦歌凑近骆遗,“那跟我说说我的相貌特征?”
“人不都长得差不多?”
卢亦歌依然看着骆遗,显然对这种模糊描述不是很满意。
“正常水平。”
卢亦歌的心往下沉了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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