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曲,是我家从前的邻居。
老曲,从不施脂粉,面色暗黄,间杂着缕缕血丝,口唇暗紫,脑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辫子。身体干瘪平直,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如同挂在一块扁平的木板上,没有任何凹凸起伏,如同她平淡的人生,实在没什么吸引力。老曲没什么文化,小学都没有读完,但 据说老曲年轻时却画得一手好画。过去农村娶媳妇,都要在家具上画上彩色的图画,花鸟鱼,鸳鸯喜鹊,松竹梅兰等。老曲就有这样的一门手艺,把五彩缤纷的图画画到新家具上面去。
老曲的男人是镇里的行政秘书。与老曲生有两个儿子。起初的几年,老曲的生活可算是优越,她没有工作,不用出去上班,每天只是呆在家里做做家务。每天在镇里上班的男人回到家来,还能帮他收拾一下未及时打理的杂物。生活也富足得很,邻居们经常能够看到他家将垃圾连同吃不完的成块的肉和整条的鱼一起倒进垃圾堆里。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人们的生活还没有完全达到温饱,有很多人家一年也吃不了几次鱼和肉。因此,邻居们只能艳羡她家的优越。在艳羡的同时,也遗憾她为什么把好端端的东西倒进垃圾堆里,自己吃不完,为什么不送给别人呢。艳羡归艳羡,遗憾归遗憾。大家还是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
然而,忽然有一天,老曲那按时回家的男人,开始不回家了。甚至连过年也不回来了。
那一年的春节,那个男人没有回到家里来过年,而是从城里带了另一个女人,连同在城里买回来的过年的爆竹及吃食一起去了自己父母的家里。老曲的生活从此发生了转折。那时,她的大儿子刚刚上了高中,小儿子刚刚上初中。
男人因为有了新的城里女人,便基本不再回到原来的家了,也不再往家里添置物品了,工资就更不能拿回家了。自此,老曲的家就开始走向败落了。很快由原来的大鱼大肉,变成了食不果腹,甚至揭不开锅了。有时连续几天没米下锅,只能靠吃自家菜园里产的土豆白菜过活。每到这样的时候,孩子们实在撑不下去了,她便打发她的两个儿子去找他们的父亲要些钱回来买米。其实,老曲也并非真的穷困到连买米的钱都没有,她只是宁愿母子三人挨饿也不肯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老曲宁愿这样挨饿下去,她要与那个背叛她的男人斗争到底。
老曲的家,也就是他和秘书男人的家,本来是有头有脸的,四合院,门楼高耸。但是,自从男人不再回家,就没有人打理了。昔日紧闭的院门,如今已经破败不堪,连关都关不上了,老曲索性就不关了,不管白天黑夜都敞着。房门更加不堪入目,油漆已经剥落殆尽,门扇如同狗啃的一般,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进得屋内,除了从房屋的规模布局还能看出以前的一点辉煌来,其余的已经是贫民窟一般。卧室的土炕已经坍塌,炕上铺的席子已经破了好几个洞,破烂衣服堆的到处都是。这个家真的是风雨飘摇了。家,一旦没人经营,就不再是家了,这里已经没有了一丝温暖。但就是这样的状况却持续了几年的时光。
最后,终于是男人做出了让步,答应家里的房产给老曲,两个孩子归男人扶养。老曲终于翻身农奴得解放了,在得到这个判决的第二天就变卖了房产,带上卖房所得的十几万块钱,远走高飞了。那天,老曲换了新衣服,头脸也焕然一新了,与邻居们告了别。从此便再也没见到老曲回来。据说,她去投奔了她的一个远在矿区的一个妹妹,在那里找了一份工作,办了劳保。
她的男人也从此名正言顺的与城里的那个女人过起了日子。城里的女人长得白白胖胖,骨子里透着一股狐媚。他们在男人上班单位的门前开了一家餐馆,生意还算兴隆。只可惜的是,不久,男人得了重病,肝癌晚期,又过了不久便去世了。女人收拾了残局,又回到她原来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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