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属吗？

苏州天平山残荷

“有家属吗？”每当抢救室平车推来病人，护士总会问一句，因为有家属，意味着这个病人与他人是有联结的，并不是孤身一人。

救护车送来病人，常常由护工推进抢救室，旁边跟着三三两两的家人，或焦急或淡定，或紧张或痛苦，虽然表情各异，目光却无不关注着平车上的人。有时拉拉手，有时拽拽衣服，又或者搀扶着病人，通过言行，我们大概猜得出他们的关系。

当然，也有跟在后面表情淡然的，也有被推进来半天还见不到家属的，这些是朋友居多，病人的病情变化对他们的触动不大，仅因为看到了不得不去搭把手。

然而，昨天送来的一个病人，让我感触很深。平车上放着一个大书包，病人浑身上下只穿了一天短裤只见左侧肢体肿胀青紫，稍微触碰就发出叫声。

询问下得知他不过55岁，看着很健壮，据说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暂时还没联系上家属。有过肺栓塞病史，这一次也因为胸闷前来就诊，上一家医院治疗有困难，所以转诊至此。

医务人员不断催促送来他的人联系家属，可始终联系不上。询问病人时意识尚清醒，能够回答问题，得知其是山东人。再问身体肿胀的原因，就说是肺部疾病引起的。该给的抢救措施都给了，却改善不大。我下班时也没联系到家属。

第二天一早去上班，看到他已经上了呼吸机，静脉也开通了两组，只见心电监护仪上辅助呼吸后一直在30几次，肢体已越发青紫，血氧经常测不出，偶尔显示数值也在20-30左右，感觉高流量吸氧也改善不了缺氧状况，因为肺不张已无法改变。

旁边多了两个男人，大概是朋友，不时用电话催促家人快点来，和病人的聊天中，因为病人插着气管插管，说话已不清晰，朋友就向我们借了纸笔，希望他写下自己想说的话。看着他费力地拿笔，画在纸上的却是横七竖八的几笔，根本看不出写了什么。

好遗憾，即使有话想说，却已说不出，即使有惦念的人，却无法再见最后一面。好在现在通讯发达，看到朋友拿手机让他和家人视频，不知道最惦念他的人，是否看到了他？

直到下午，也没见家属赶来，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其他原因，看到他逐渐失去意识，已处于弥留之际，心里感慨万千。

和青海进修的同道聊起，最幸福的离开方式，莫过于毫无痛苦地瞬间离去，自己不痛苦，也不给家人添麻烦。她说按照佛教的说法，这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这让我想起爸爸，他就是一刹那就离开了，会不会真的没有痛苦？

看到他依然孤单地躺在平车上，我走过去帮他掖掖被角，即使他不知道了，但是我知道，我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使意识丧失，每个人也都该被关心，有尊严地离开。只是，我们在临终关怀能做得太少。

医务社工的介入，是否可以弥补家属不在的不足？尽管能力有限，也可以在弥留之际问问他的心愿，尽可能地满足他在人世间最后的遗愿？

想起曾经看过日本关于无缘死的介绍，不知道我们这一代，如果没结婚没有孩子，是不是也要面对没有家属的尴尬？小毛病可以自己签字，自己负责，大手术却需要家属签字，那时的我们都老了，父母或年事已高，或已离世，那时，我们该找谁帮忙？

“有家属吗？”愿我们不再面临这样的困境，来时有亲人迎接，去时有亲人告别。即使没有，但愿依然可以有尊严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