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愤世嫉俗的人曾说过:“我们活着,什么都没学到。”然而我确实学到了某些东西。
曾今,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许多人,体验过无法向你诉说的风景。从一个又一个地方离开,搭乘火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那时从没觉得我的旅程有一天竟会终止,我要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呆上很多年,把所有时间花在换取生活必需品上,积攒一笔又一笔生活费,或者寻找到另一半,建立家庭。生活慢慢进入有序的节奏,一步一步,最终,我完成了所有的任务,承担了所有必需承担的责任,可我越来越老,皱纹爬上眉梢,眉毛也白了,那点白看起来像是乞力马扎罗山上的雪。
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对世界七大洲的任何地方都不感兴趣了,梦中见过的高山多于地球上所存在的高山,走过的城市多于已经建存在的,渡过的大河在一个不可能的世界里奔流不息。
我开始游历自己的第八大洲,有些人航游了每一个大洋,但很少航游他自己的单调,我的航程比所有人都要远,我在那里四处游荡,在哪里四处搜寻,中间,我见证过一朵马尾兰的开放,一株含羞草的死亡。
第八大洲的第一环是城市,从较远的一个开始,它叫乌鲁木齐,那是一个美好的地方,远眺可以看见遥远的正在转动着的风力发电机,在七级以上的狂风下,巨大的扇叶飞速旋转,它所产生的电力能让多少户人家灯火通明我不得而知,那巨大的风力发电机成群成群排列着,它们像这大地上仅存的战士。从城市向前方望去是巍峨的大山,那些大山长年守护着这里。我躲在一节一节连成串的车厢里,仔细观察着这坐城市,高大的杨树随风摇曳,风沙与树叶合唱的乐曲似乎在催我,让我赶紧下车,让我去和这个地方来一个亲切的拥抱。
再往前一点又是一个城市,我进入深达地底数米的地下铁,里面阴风阵阵,像是现代人自己给自己挖出的坟墓,地下也有皇陵,那些帝王以为把墓地森森隐藏,就能在死后永远不受打扰,可地铁那呼啸而过的声音让他们快要心跳复苏。
我继续漫步,眼前的大城市一个接一个消失了,树木开始多起来,走的路从宽大的涂有间隔斑马线的柏油马路变成了羊肠小道,那些狭窄的道路是人力堆砌起来的,由于长时间没人走,有的路段已被野花野草占据,路旁有枯杉树直插天际,黑色的树干坚硬挺拔。森林里雾气弥漫,那雾气时而让我伸手不见五指,时而又离我远去,流水潺潺声音古朴典雅,音符接连成串,每一个都让人灵魂出窍。
森林是一个大笼子,用茸丝青苔装饰好的树干像华贵的衣裳,笼子里很少有阳光,笼子在生长,树木都在拼命向上蹿——为了获得生存所需的阳光。树努力的姿态打动了我。它们不仅保护了野生动物,还为这些动物提供了生存所需要的所有。可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森林被人类抛弃了,人类从树那里要的树再也给不了,一些东西开始改变,笼子无法再关住人类,甚至整个地球都不行。。
往里,森林好像到头了,我沿着重又出现的马路开始向上爬坡。斜坡陡峭,百转千回,我耗尽了所有的气力。每分每秒都在喘着粗气,我骑上车,把档位调到最低,猛踩几个大圈,虽然只前进了几步,但总算是前进了,海拔越来越高,天空笼罩着无论如何也无法打败的乌云,呼,呼,呼!狂风从路的前方吹过来,我没能控制好车头,一个左拐,我被迫下车,这时我看见车把上出现了飘过的第一粒雪融化后的淡痕。
我的目标就在前方,前面一点,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就能突破往昔所有的禁锢了,从而打破人生的枷锁,前面是一个相对自由的地方。
那座山顶上有什么东西呢,我猜会开满油菜花吧,会有农妇用石头堆起来的围栏,哦不!在这么高的地方,只有峡谷里才会有油菜花,才会有绿油油的韭菜。而山顶上只可能会是大片大片的积雪,一个一望无际的纯白世界,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生命在那里遭到了彻底的禁止,故事在这里也被抹去了形容词,旁白在这里变得无比生硬。等等,我似乎看见了远处的大雾,大雾里好像有绿得近乎黑的灌木丛,近一点,我看到了靠水份撑起来的植物,它们为了那刹那间的生存,竟选择燃烧自己。它们比人还要高,叶子大如扇,开着巨大花朵,与山上的岩石相比,这是生命的奇迹。
群山围成了一个圆圈,爬上去,我站到了圆圈的边上,向下看过去,是第八大洲的终点,那里是一个我未曾想象到的东西——一片琥珀般的湖泊。山上的雪水在我沉思的凝视下确凿无疑地奔流,下一秒,碧绿的湖泊成了一个国家,我成了统治那里的国王,我是生活在那里的人民以及他们的习俗,是那些人民以及存在未存在过的民族的整个历史。
我看见的所有景观都是上天用我想象的材料创造出来的,而我就是它们。
湖涌出的仙气让世界不再单调,来看看我的第八大洲吧,最外围是城市,各种类型的大都市,那里是所有人类的结晶,喀土穆、柏林、拉萨、华盛顿、堪培拉、圣地亚哥……它们是外围的屏障,往里是地势稍高的森林,大片大片的森林曾经养育了无数动物。人类在这里繁衍又离开。高处是五千米以上的雪山,那些山是我的第八大洲的骨架,是它承载了这个世界,即使太阳闪耀,这里依旧雄伟。
山后的湖泊是核心,我飞到湖泊的中心处,由于力气耗尽我开始往下坠,速度越来越快,在接触水面的一刹那,我变成石头,咚地一声,入水后就直接往下沉,一直沉啊沉,起先我还是被无尽的湖水包围着,可后来水渐少,我落到了一个由岩石组成的洞里。我意识到我穿过了湖泊进入了山体,在洞里我继续往下掉,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开始有一股腐烂了的树叶的气味,我居然落入了一片沼泽地里。我用手碰了碰环绕着我的东西,我发现了煤和石油,那是森林了吧。
时间长到近乎停滞,最后我降落在了一做新建的建筑物里,我坐在这座建筑物的某个方格子里,里面播放着优雅的爵士乐,有一些和我一样的人类在那里用我能听得懂的语言在交谈着。我抬头看见墙壁上有一幅古老的画,这画里是某种植物的生长过程,从种子到果实,果实又成种子,果实部分有一处分叉,一部分果实进入另外一个方向,被人研磨成了粉,再经过烘焙,最终成了我喝的咖啡。
在湖中心的时候,整个大洲就变了,一切似乎走进了一个轮回之中,世界沉入了一滴水里,我曾经信仰的科学都还在,所有的物理定律仍然起着作用,碳基生命是唯一存在的生命,技术进步,人类寿命得以延长但仍无人能做到长生不死,这里跟外面的七大洲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组成方式变了,这里的一切都可以预测,没有什么是秘密,湖泊告诉我。
湖泊看过人类的历史,在人类看来1000年就是沧桑巨变了,1000年的时间足以让人类社会经历几次生死轮回,无论是哲学、宗教还是科学都只能在这既定的时间尺度里运动。1000年里强大的帝国变成废墟,一个边陲小城成为城市的霸主。
对于这第八大洲以及上边的湖来说,1000年只不过是漫长地质历史的短暂瞬间,在这瞬间里,自然风化形成了几厘米厚的土壤,树木从发芽长成了巨木,湖变宽了一尺。这里可以看到万年光年外的星光,这里可以看到地球最后的模样。
一切都在轮回,总是不变,湖泊轻声说。在我游历完我的第八大洲后,我回到原本的世界,那里还是老样子,而我却已经变了,我真的学到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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