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挪活,树挪死。
在外卖的冲击下,实体店的生意愈发不好做。网络太发达了,你想要的一切,自会有人送上门,足不出户,便可坐享天下。肯为一餐饭出门的人越来越少。无奈之下,我们入驻美团,做起了外卖。
开网店的程序并不复杂,去培训一天,再参加考试,领了健康证,工商局就签发了营业执照。
小舅早早打电话给我,出谋献策,要帮我们找人塞钱办证。我不信这个邪,按正规程序走。不用花钱,也能顺利拿到营业执照。
小舅听闻,如五雷轰顶,连声高呼:“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一向走后门惯了,根本不敢相信世上还有正门。
我们刚开张的新店,无人知晓。美团的业务前来指导,建议拿其中的一个菜品来做特价。平日售价十元,今日仅售六元。这是成本价了,并不赚钱。
当天的成绩不错,订单大约有七八十份,绝大部分是冲着特价来的。大家都讲究实惠嘛。
头炮打响,有了知名度,市场打开了。我们家的菜清淡新鲜,渐渐积累了不少回头客。姐姐掌勺,姐夫送餐,我负责打包。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出现的问题是配送跟不上,最怕催单电话夺命连环call。
此刻,我又得充当客服 。好言安抚,连蒙带骗,明明菜还在锅里翻炒着,还得谎称,“已经送出去了,可能在红绿灯那卡住了,很快到楼下了,不好意思啊,再等等……”
可是,才过三分钟,电话又追打过来,看着那熟悉的号码,我头皮发麻,不敢接了。换姐姐上,再打来,换兼职上。总之,轮着上……
要不,那些愤怒的姑娘会从电话里跳出来摔锅的。
外卖,也有它的黄金时段。11点至13点,是高峰期,几乎所有的订单,都要在这个时段送出。这时段的时间,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分秒必争。
于是我们请小赵来帮忙。小赵是工商大二的学生,长得典型的尖嘴猴腮。平日里课程极少,大部分时间用来打游戏兼睡觉。他的上班时间是上午11点,但每天见他来都是睡眼惺忪,好像还未睡醒。
我暗想,不能要求这么多,指不定有人就长得朦朦胧胧。做工时清醒就得了。
事实证明,外在是绝对的本质。
我们平时最慢十五分钟可以完成一单派送。但小赵至少需要二十五分钟。如此算下来,他一个上午也送不出几单啊。
姐夫一直叨咕着:“小赵,是不是上哪儿乘凉去了?”想换掉他,但一时半会找不到人,凑合着用先。
谁知,没等我们换他,他先把我们给换了。一日,11点过了10分,尚不见小赵的踪影,也不见他打电话过来。眼见单子越来越多,姐夫急坏了,打电话过去追问,小赵支支吾吾地说:“我感冒了,再也不能上班了……”
隔壁店家见我们三人忙得焦头烂额,遂将他的友友小苏介绍过来。
小苏年方十七,正宗的南宁人,模样周正,腼腆,做事不紧不慢,非常靠谱。不知何故只读到初中毕业。他不好意思地说,读不下去。
这回怕他像小赵不辞而别,我们签了简单的合同,顺便帮他买了保险。我们这个团队才算是真正安定下来。
在我家的附近,有好几所高校。我们的客源,就是里面的莘莘学子。我一向喜欢和学生们打交道,他们没被污染,不会阴阳怪调,挑三练四。
但也有个别令人抓狂的奇葩。
一日我带着几份盒饭,骑着电车飞奔到工商学院的宿舍区,到了楼下,分别打电话给几个顾客,通知他们尽快下来取单。运气好的话,不出三分钟都会有人出来接餐。
可今日我吉星高照。电话里,一个大神支支吾吾地说,“姐姐,你等我二分钟,我快打完这局游戏了。”
我总是太好说话,他是老顾客,我优惠他几分钟也无妨,便应允了他。可五分钟过去了,迟迟不见大神现身,家里还有好多单子待送。我懊悔得要吐血,不断地打他电话,干脆无人接听。
又不能丢那里,怕他给差评。差评会影响店家的声誉,忍忍吧。足足等了十分钟,大神才姗姗来迟,看他青面獠牙的模样,估计是玩了一宿的游戏。来了也不吭声,接过盒饭,匆匆离去。
回来以后,我告诉家人,此人的单子,拒收。
很多单子都要求十二点准时送达,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有时一个宿舍楼只有一单,跑完东楼赶西楼,再气喘吁吁地跑北楼……
我恨不是孙悟空,可以分身无数。一个个来 送,总有先后,总有快慢。
但有的人极有原则,不到十二点,不肯出来接餐。我不幸早到了五分钟,好吧,耐着性子等着良辰时刻。
有一女生,姐夫送迟了二十分钟,她掐准时间,二十分钟以后才下楼。并且振振有词,“你晚送了二十分钟,我也要给你等二十分钟,让你尝尝等人的滋味。”
看来她是把姐夫当男朋友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有一天接了一单,上面备注:我没有穿衣服,帮我带把刀上来。
我有几分惊恐,莫不是遇见了变态。小苏吓得直摇头,“阿丽姐姐,我不敢去。”谁懂对方是人是鬼是魔。虽然给他买了保险,我还是小心为妙。
最后姐夫带了两把刀亲自送去,一把是带给顾客,一把是自己防护用的。回来以后姐夫悻悻然道,“是个中学生模样的小男孩,需要刀来切西瓜。衣服嘛,是上衣没穿。”
送外卖一个学期下来,我已经炭化。感觉自己像带了一张黑人的面具。同学们对我的称呼,由“姐姐”变成了“阿姨”。
白玫瑰变成了黑玫瑰,有点伤感。
可是我也开心,毕竟,所有的经历,都有意义,所有的经历,都有养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