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财了

我发财了，在我打完第二针往回溜达的途中，我正龇牙咧嘴抱怨护士下黑手的时候，低头瞅见了二十块，你能想象在深圳这个地方捡到钱的惊喜程度吗？虽然人们总是在路上行色匆匆步履急急，但人民币迥异于寻常物件的特色在深圳人眼中不容忽视，掉在地上被忽视的概率极低，尤其又是在某小学大门口，正对着城中村的T形路口，人来人往，我发财的位置，两边是商铺，三米开外绿化树下边是牌桌，围着七八个老汉，而我的迎面，一个返校的学生正坐在行李箱上，同样盯着那张折了两折的二十块。我不撒谎，当时我心慌了，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一刹的喜悦被怅然若失所掩盖，从距离上来看我是占据优势的，二十块就在我左脚尖正前方三十厘米左右的位置，而男孩落地的右脚尚在半米开外，我只需要弯腰伸手将它捡起来，巨款的归属便可落定，但万一这是丢钱的正主呢，譬如男孩刚从旁边的蜜雪冰城出来，手一哆嗦把手里的二十块掉在了地上，而此刻他正要捡起来，我若是去拿，那就成了抢，就算我先得手，不论从法理还是道德上看，我都应该主动交还男孩，出于礼貌，我会得到男孩的一句感谢，但这句感谢带来的喜悦显然无法与二十块钱来得具有冲击力。更让人纠结的是，万一钱不是他的，而我又主动交给他，从人性的普遍表现来看，他应该不会主动拒绝，对于送上嘴的免费鸭子肉，我想只有孔子他老人家有主动推开的魄力，这样一来，我肯定会相当的情绪低落，借此成全男孩的无比喜悦。

在我脑中闪过这些念头的短暂十几秒之后，我发现男孩没有动，他只是盯着钱，既不走开也不去捡，我想，这多半不是他的钱，否则他应该理直气壮伸手了，这孩子一定也跟我一样举棋不定，说不得他考虑的比我还要多，到底是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的温室花朵，脸皮太薄，我一边洋洋自得，一边从男孩眼中读取出了一丝丝悔意，这分明就是为自己的该出手时不出手而后悔了，或许在我到来之前，他已经摸摸观察了二十块许久，正在等待一个任何人都不曾注意到的良机。即便如此，男孩还是没有离开，我们依旧僵持，一坐一站，一高一下，四道目光一触即分，随即都钉在地上，此刻的尴尬，平生我只在另一个场景感受过，彼时我正从公司的厕所往外走，打了个嗝，恰被迎面来的同事看见。

面上一阵微风吹过，浑身的燥热退了一丝，地上的二十块随风晃了一晃，又恢复了静止，不能再僵持了，万一下一阵风大一点，这到嘴边的鸭子肉真要飞了，哪里后悔去？我脑中响起李云龙那句大喊：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又补了一句，该出手时莫要怂，于是弯腰，伸手，五指张开，收拢，巨款到手，后退半步，四目相对，男孩眼中的后悔完全蔓延出了眼眶，我知道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随即左右环顾，许多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关注到这里。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在我进一步思索如何消费这笔飞来巨款的时候，男孩终于从行李箱上站起来，脸带懊悔从我身边飘过，我则志得意满准备离开，可一只脚刚迈出去尚未落地，我又撤了回来，还是不太对劲，抛开有想不开的人在钱上抹一点带病毒的唾沫星子或者大鼻涕这种同归于尽的可能，我忽然想到抖音上常常出现那类考验人性的无聊视频，裤裆里一哆嗦，脑海中立刻出现这样一个画面：抖音头条一行大字——中年肥男与小学生争夺二十块钱归属权，人类的道德底线在哪里？点开大字，画面正中是我熟悉的肥圆身躯。一个激灵回到现实，我赶紧四下里打量起来，可这样的搜寻并不能起到排除的作用，任何一个看不到的角落里都能藏下一个小小的摄像头，在科技织就的天罗地网之下，任何人都无从遁形。然而事已至此，就算我把钱放回原处也已经于事无补，亡羊补牢为时晚矣，既如此，把钱丢下更是没必要。

原地站满一分钟，一股稍带凉意的风吹过来，我掏出手机查了查捡到钱不还的法律后果，似乎这个额度并不能构成什么事故，我用一只手捏着这略微烫手的巨款从容离去，心里七上八下，好在过了两天，抖音上并未出现我在脑海中自行想象的画面，这块石头才算落地，我也终于有心思想一想该如何消费这笔横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