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看到一篇文章才得知新华书店去年刚过了八十岁的生日,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十几年没进过新华书店了。
想当年,新华书店可都是开在最繁华的路段,各地的人们都提到新华书店是老家的地标,新华书店是那个时代的精神游乐园。我小时候每次去新华书店前都觉得很兴奋,这种兴奋和去公园不同,去公园是躁动的快乐,去书店则激发了内心的涌动。
北京王府井新华书店我至今记得第一次进入新华书店时的感受。那时候书店还是柜台阻隔的闭架售书模式,一排排展示新书的书柜摆在威严的售货员身后,买书的人拥挤在柜台外,伸着脖子往里望,售货员漫不经心地回应着顾客的呼叫。我一小学生更看不到什么,只能叫父母抱起来,跨越不知多少脑袋才能抵达那些近在咫尺的图书。
方舟子曾以闭架售书的结束时间来质疑过韩寒比人多更难受的是只能根据书名猜内容,但这还不是最难受的,最要命的是看不到价钱,一旦惊动售货员把书拿过来,要是看到价钱发现囊中羞涩,或者内容不值得买,就很尴尬了,售货员的眼神让我一个小孩子都不敢再要第二次。
偏偏那个年代的书都喜欢起一些耸人听闻的标题,什么《百慕大三角洲之谜》、《野人之谜》、《诺查丹玛斯之谜》之类的,当时看着觉得很吸引人,现在看来都是标准的伪科学标题。
八九十年代这类看似科学的伪科学书很多印象中应该是1996年,当年最红的主持人赵忠祥来到新华书店做签售,拐了几道弯儿的长队让我见识到了赵大爷的魅力。等到姐姐和我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走下荧幕的赵老师,和电视上比相差不大,只是眼袋真得很深,他正低着头签字,速度很快,字迹倒还是能辨认,估计是口渴了,呼唤工作人员给他加水。我在排队的时候一直组织怎么跟赵老师搭话,可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大明星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了。3年后,当我在春晚上看到赵本山,宋丹丹和崔永元的经典小品《昨天、今天、明天》时,对那句“我十分相见赵忠祥”的台词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
那个时候的名人著作就是这么自恋大概是98年左右吧,闭架时代终于彻底结束了,新华书店迎来了图书超市时代。位于柳林沟口的图书超市(现在叫新华书店人民路旗舰店)给了我极大的震撼,那么多书架,敞开着胸怀,任我翻阅,每一本书都是通往一个精神世界的入口,在互联网还未普及的时代,图书超市给了我链接世界最丰富的接口。
90年代出现这样格局的书店让当时的我极为震撼有了图书超市之后,假期生活就再也不愁没地方去了,每次去都是半天半天的计算,早上去了中午都不想回家吃饭,下午去了一直看到快关门。那个时候我的最爱是侦探小说和探险小说,每次去了图书超市就直奔相应的柜台,一本接一本的扫过去,哈尔罗杰历险记、福尔摩斯,亚森罗宾、波洛系列都是在那看完的。
我至今怀念那一个个下午,坐在书店的一个个角落里,捧着一本本叫**之迷的书,感觉自己发现了世界的奥秘,为古人惋惜,替今人担忧。现在看来这些经历是有些可笑了,不过那时候我真是看书陷进去了,我还记得当时看了不少环保题材的书,发现原来地球上污染这么严重,以至于我在电影频道看到那部吕丽萍主演的《大气层消失》时,真是被吓到了。回到家就问我爸,家里的冰箱是不是氟利昂的,我爸说是啊,我说那臭氧层岂不是要被破坏了,我不记得父亲咋回答的了,估计很无语吧。到了学校,我还和同学讨论那电影,对着天空指指点点,当我们彼此交流之后发现自己家里都是氟利昂冰箱的时候,真是担心明天会不会就是世界末日。若干年后,当我看到柴静的《穹顶之下》时,心说这片子我怎么就没拍出来呢,看来不害臊这习惯还真是从小就种下了。
这部惊悚的CUT片居然是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出品的与书店同步繁荣的还有报亭,每个繁忙的十字路口都有一个报亭,里面除了报刊杂志,也有漫画小说销售和出租。那会儿我最爱的是兵器知识、当代体育和幽默大师,可惜兜里没钱,只能间或买几本,大多数时候都是蹭着读和借着读。后来年级见长,青春萌动,开始看少年文艺、青少年文汇,中学生博览、萌芽之类的青春刊物,那时候杂志喜欢送各种明星壁纸,我没好意思往外贴,偷偷藏了几张深田恭子和汤姆克鲁斯的。
报亭的巅峰也是杂志报纸的巅峰世纪之交的时候,网吧开始在城市里普及,书店在我业余生活中的地位逐渐下降,再加上了高中学业负担大大加重,去书店也多是奔教辅区买资料,课外书的阅读大大减少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书店的黄金时代也已经过去了,如果不是卖教辅,书店根本就经营不下去了。
等上了大学,到了更大的城市,才发现自己小时候的那些书店真是太小了,书的种类也很少,都是些大路货。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跑了几家新华书店连一本史记都没买到,我还想问有没有管锥编,结果售货员的头摇的更厉害了。
这种见识上的差距超过我的想象,当我第一次听说万圣书园的时候,人家已经开业14年了,当我第一次到季风书园的时候,它在陕西南路的店离关门就差半年了(不过好歹我2012年去了一趟,如果等到2018年再去它的所有门店都彻底关门了)。至于第一次知道豆瓣的时候,给我的冲击就更震撼了,我头一次发现原来全世界有这么多有趣的人早就聚集在一起了,而我居然浑然不知。
2017年读书日梁文道在万圣书园做了一场直播冲击归冲击,放假回家,照例还是逛书店。那时的新华书店几乎完全被教辅所占据,新华书店把好多门面都出租给了其他商铺,市区也就钟书社、三人行、三味书屋等几家书店还能挑出点其他书。报亭也渐渐消失,我记得何家沟沟口的那家报亭,刚开始卖的时候,老板头发还挺多,随着老板头发的变少,报亭也越来越不景气,最终还是关了门,也不知道老板现在怎么样,当年在那可没少买当代体育。
在大城市,曾经有一段时间,部分书店靠着兼营咖啡一度扭转了书店的颓势,比如曾经红极一时的光合作用书房,但是由于盲目扩大经营,再加上网络购物的冲击,2013年12月这个曾经在全国开过19家分店的连锁性书店巨头还是倒闭了。那段时间可谓是书店最惨淡的时光。还好,那个时候还有诚品书店,尽管它也曾连续亏损十几年,但毕竟坚持了下来。此外,北京的万圣书园也留了下来。
令人欣喜的是,这两年书店又开始复兴了。主打人文社科图书的西西弗、创意书店言几又今日阅读,还有方所等新兴书店,纷纷崛起。这些书店大多位于城市中心或副中心租金不菲的购物中心里。在一线城市,这些繁华地带购物中心每 1000 平米商铺的年租金据说都在700万以上。
只有方所这样有格调的书店才配得上太古汇的整体风格为了生存,这些书店无一例外都引入了咖啡区、文创区,这些场地甚至比图书区的面积还大,现在的书店早已经不是简单的书店,更像是一个以文化为交流平台的社交场所。在书店的整个场景中,书似乎只是点缀。越来越多的书店正在以这样的方式回到市中心,因为卖书还是不挣钱,咖啡饮料和文创零售产品才能创造更高的利润。
餐饮是新书店的标配了不过仅仅靠这些还是养不起动辄上千平米的书店。不管是西西弗、方所还是言几又,它们的身后无一例外有个更大的商业地产开发者。对于购物中心来说,需要引入一些能够满足消费者精神需求变化的商户业态,据说在许多新开发的购物中心,书店往往是最早确定入驻的项目之一,因为它们兼具了对消费者和其他租户的吸引力。比如,位于广州太古汇的方所,太古汇据说是广州最高大上的商场,一般民众很少会过去,可是太古汇引进了方所后,它的客流逐年增加。一些本来不会去这种商场的顾客也会去光顾,这就带动了商场的客流,形成了更多消费的可能性。
这样的书店已经和电影院和KTV一样成为年轻人生活方式的一部分,过去人们去书店只是为了读书买书,现在人们在书店里读书、看电影、逛展览、购物、听讲座。其实购物中心受电商的冲击也很大,他们需要更多的实际体验来吸引消费者来线下消费,而书店正好提供了这样一种在线上很难体会到的体验。顾客可能不一定在书店买书,但是他们并不排斥读书的氛围。
言几又装修的这么文艺就是让你拍照发朋友圈的现在的书店不再是传统的购书场所,而是逐渐变成了一站式休闲体验中心、成为全方位的综合式服务平台,好的书店更是能成为一座城市的“精神高地”和“文化地标”。在这样一个内容时代,文化产业正迎来自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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