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容衣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也是不由惊奇的,她曾随着太后娘娘信过佛,也曾想被捧的再高贵又如何,那些私下的嘲笑和讥讽从未停过,男人又从未有靠得住的时候,也曾想过从此青灯古佛常伴一生,可这样一来她便成了贵族圈里最大的笑话,连带着外祖家与已故母亲被笑话,是以仅想想罢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那些人的报应都还未来,她怎会轻易顶着公主的名号让他们好过。
京都洛阳是她儿时外祖家生活的地方,也是她少时仅少的无忧日子,她的外祖是京都有名的百年望族,祖父德高望重,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母亲是他的掌上明珠,仅这一身份就足以做个王妃也不为过,母亲少女时期被保护的太好,她心性软萌单纯,虽有外祖为其遮风挡雨,但总免不了被有心人得了可乘之机。
少时,她在外祖的口中总听她从未见过的母亲的事,而其中包括母亲与父亲的初遇,那是个初夏,无忧无虑的少女携自己的“手帕交”外出踏青,却未想半途踩到了猎人在山上放的捕兽夹,她疼得脸色惨白,面目狰狞,而“手帕交”与护卫却不知踪影,唯有一青年迎面走来,初夏的阳光照亮了他全身,带着青竹般的挺拔,他帮她脚上的捕兽夹打开,背着她到了一处临近山坡的凉亭,耐心的为她疏解脚上的疼痛,并与她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
那时的母亲毫无心眼,又因为外祖看她看的牢,不允许与外男接触,她第一次感到一个男人的关怀,或许是这样,便让她误以为了男女之间的情爱,少女情窦初开,又是这么的纯白茉莉,自是在他面前无法自拔,何况那时的父亲生的也丰神俊朗,在才学身份上也无可挑剔。
母亲向外祖说起父亲时,外祖是又惊又怒,他的女儿他自是清楚,脾气倔的很,他本以为将她保护的很好,结果到头来,还是受了他人的算计。
父亲来提亲时,母亲央求外祖答应这门亲事,外祖明白高门大户的水深,那些腌臜事不应该由母亲去接触,母亲性子单纯好骗,心又软,这样一个男人的刻意接触终归不可能待母亲好,他不愿她受苦,便一口回绝了。
却没想,母亲知道后哭的很伤心,“阿爹,我喜欢子行,你为什么要拒绝,女儿的心意就这么不值一提?你问都不问女儿的意见就回绝了!”
外祖无奈,但也都是为她好,心疼的看着女儿抽抽噎噎完了后,给她讲起内宅的阴私腌臜,他说的很委婉,也希望女儿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别再固执己见了。
“爹爹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与外男接触,有一个魏延就也会有下一个魏延!蛮蛮,爹爹身居高位,是将你保护的太好了,是以你性子单纯,可爹爹现在也不得不让你明白,这个魏延他心思不纯!他看中的不是你这个人,分明是你家背后的势力,你嫁过去,即便开始待你好,可这样一个连见面都刻意算计的人,能有几分真心,他现在看在爹爹的权力不敢对你如何,若有一天爹爹不在了,南家倒了,又该如何?他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爹爹也是不希望你到后来伤心欲绝,更何况现在的朝堂……罢了,你该长大了,蛮蛮。”
母亲难以置信,红彤彤的眼睛带着一份倔强,那时的她虽心思单纯却不傻,她知道世上待她最为好的便是外祖,可那份情愫可是说没就没的,她不知子行是如何想的,只是她也毫无办法,那几日吃东西都索然无味了起来,人也消瘦了不少。
外祖看的也心疼不已,真想一脚踹死那魏延,平白招惹他家闺女,弄的她魂不守舍,女儿也不知何时才能快乐起来,有一阵子没见过她的笑容了。
魏延在提亲被拒后,面上无光,却未想着放弃,这么一大家族的荣宠,他又忌惮又贪图,是以好不容易接近了南府的掌上明珠,又如何甘愿竹篮打水一场空。
之后几日,两府相安无事,魏延也奉旨领兵抗战夷氐侵犯,回来之时,已是月余之后,冶甲军朝盛归来,抗敌有功,惠帝除一堆奖赏外问其想要的,他答,想要一纸赐婚,在场诸位听后都了然于心,互相试探。
“魏小将军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南侍郎家的掌上明珠同样端庄得体,与之相配可谓是喜结良缘,恭喜恭喜。”众人纷纷附和,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南侍郎阴沉着脸,一脸愠怒,不过,在场达官贵人与之有无过节的,都幸灾乐祸起来,任他再得圣宠又如何?还不是被人算计了。
有与南侍郎有交情的人在心里为他不值当,他们都觉得,不过是一个女儿罢了,何故如此,给魏小将军摆脸色便罢了,在圣上面前也该表露诚意,不该引得圣上面色不虞。
圣上金口玉言,任由他再怎么不满,都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这婚事算是彻底定了,毫无转还余地,外祖也气的一下庆功宴便在盛怒之下差点提刀砍了喝的烂醉的魏延,可未免落人口实,又得圣上猜忌,在身旁人的极力劝谏下才未发作。
最后,母亲当是如愿嫁给了父亲,只外祖的话时时让她记着,想找他问个清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外祖给了母亲极厚重的嫁妆,从母亲出生起便年年添置,为防女儿在夫家受欺负,他也从旁提点了她的陪嫁丫鬟婆子,他们也都是忠心之辈,自是会忠心护主,可豺狼虎豹哪是能轻易防的住的。
而后,只因忌惮外祖家,魏家人未对她做什么切实的坏事,但时刻的从旁挑剔和奚落还是无可避免,按理说,母亲从未做错过什么,她性子软,待人也温和,身世家境又好,可阖府的恶意却是源源不断,说到底,都是嫉妒以及内宅的阴谋。
母亲本就是千娇万宠长大,偏生性子倔犟,受了委屈在父亲面前哭诉了几回,无甚作用后,她就渐渐憋在心里了,以往的笑容也渐渐被磋磨没了。
成婚后两年,母亲便怀了我,那些她所喜爱的玩意和吃食,都通通被撤了下去,在养胎的日子里,她几乎麻木极了,婆家的刁难和奚落不仅仅是压倒她最后一根稻草的时候,那些恶言相向都是日积月累的,而最后的引火线是父亲最致命的背叛。
父亲连着多日的反常母亲看在眼里,但她没功夫去猜疑,因为她实在太累了,想的多了反而更加心寒嫌恶,但心里的隔应夜夜折磨着她,这么多年的情分她自是心里清楚,现在还纠结爱不爱又有多大意思,她只想好好生下自己的胎儿,有个心灵寄托,也好过与府里人虚情假意一辈子。
但母亲如愿生下了她,自己却垮了,才双十的貌美年华,短短几年,便就此香消玉殒了,她的一辈子,前半生安乐顺遂,有真心人疼爱纵容,后半生被言语磋磨,各种冷暴力时刻上演着,就算是不在意又有谁会不难过呢?父亲的虚情假意暴露的很快,还没等外祖家被抄家流放就给了母亲致命一击,说到底,哪有什么爱你不离不弃一辈子,都只不过是男人的一副嘴脸罢了。
外祖得知女儿几年来的非人遭遇,即刻就带着心腹从京都匆匆赶来,却没有再见女儿的最后一面,就被草草下葬了,他在魏府门口被逼的极了,甚至想要一把火烧死他们所有人,脑海里都是自己女儿多年来的冷待遭遇,他破口大骂所有人,明明是读书人的气节,此刻眉眼却戾气横生,明明女儿什么都没做错,便遭受这等事,真是畜牲!畜牲!一想到女儿夜夜低声抽泣,而自己却未在身边,给她最坚实的依靠,他就悔不当初,急火攻心。
他在魏府门口提刀足足站了一晌午,周围百姓纷纷围着看热闹,魏府人锅里急得团团转,这事被传到皇帝耳朵,也只派人过去安抚作罢,罪魁祸首却好端端的。
但因着外祖的冷硬,最后还是将女儿的亲生骨肉抱回去,亲手扶养,并改姓为南,与魏府就此一刀两断。
魏府也因为皇帝的干涉不敢贸然将父亲在外样的女人抬进门。
小容衣就此在京都外祖家过了大半童年,外祖教给她许多东西,包括一些她似懂非懂的人心,幼时的她看不懂外祖眼里的悲痛之色,而如今想想,外祖那时是何等的煎熬。
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南府迎来了灭顶之灾,一些前朝旧案牵扯到南府,子虚乌有的罪名牢牢安在了外祖身上,满门抄斩是给南府忠君报国之人最后的结局,树倒猢狲散,外祖为了保住小容衣,四处奔走求人,但那些落井下石的族人怎会愿意给自己找麻烦,一夕之间,竟无一人敢收留一个孤女。
在无数的压力之下,外祖在书房陪小容衣待了一夜,他的肩背宽阔,像是大山般仿佛能撑起一切,他与她说了许多话,而小容衣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听外祖说了这么多生啊死啊,她怕得很,聪慧如她,纵然当时年幼无知,却还是心里隐隐预感到了沉闷的死气。
第二日天未亮,南府暗卫快马加鞭的护送一封信到上京魏府,那时的魏府从龙有功,已然是盛宠之下的皇帝近臣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南府覆灭与谁有关,而这封信上所述不求任何,只求能保下有魏府血脉的南容衣。
长大后的南容衣曾想过,外祖应当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魏家,就算不是推波助澜的也难保不是魏家,失去女儿的这根刺深深扎在外祖心里,多年来的反目成仇,却不想外祖为了保下她,用这样的方式向仇人求情,外祖文人风骨,对他来说,这该是何等的屈辱与憎恶,可他还是为了她做了他最不愿做的事,她何德何能,能有外祖这样的人护着,外祖一世英明,却落了个不得善终的结局,真是世态炎凉,还是天道无情。
她仍能清晰记得那晚外祖的头顶白发丛生,形如枯槁,这是连日心力交瘁所造成的,而最后的牵挂和羁绊,也因为他的苦心孤诣被送去了仇人。
【说尽往事,随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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