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充满着偶然与必然,交叠的命运,孤独的灵魂。
黄昏又称逢魔之时。
茫茫夜空犹如鸦的秽羽,尽是一抹黑。星星不在的天空上,万籁俱寂。森林的夜晚暗得冷清,少年缩了缩肩膀,仰望天空,看不清任何的光亮。他展望远方,看到的还是森林。森林啊,森林。复写般,看不尽的森林。
然后,月亮出来了,淡色的冷光倾泻如酒,一圈大得肉眼可见的光晕现出月的边缘。夜,渐渐地亮了。月夜黑白相接,林子的轮廓,刚好看得清了。
月光皎洁,月华如虹,今宵是满月之夜。
森林里,一只米粒大小的微弱光点闪闪的忽地亮起。接着,一个又一个同样的光点从四处浮现,在这片林海之中簇拥成一团团星罗棋布的夜光。虫群飞舞,一片绿色的萤海,已然集成。
少年张开左手,一只虫飞上他的手心,亮着微光,不叫唤。那光点如此之小,仿佛轻吹一口气就灭了。定定站立的少年伸出右手,轻而慢地拢着左手心。之后,他转过手臂,双手微合,靠向右眼。
亮绿色的和光一时充盈在他一侧的视界里。可是,他的心,却空洞得如同一口无底的深井。
「……」
他盯着手心,想感受什么,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他对着那幽幽绿光看了许久,心静默,无一丝起伏。
片刻后,他张开了手,萤火虫动动翅膀,盈盈飞入深深的林,再也不见。
夏夜,流萤与野草掩映,他迷失了方向。
少年深吸一口气,呆愣着,一动不动。
“……来这里……”
忽然恍惚的,什么人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幽幽地萦绕在少年的耳畔,他的耳边响起嗡鸣。话语断续,像是在谁的梦中召唤他,触动他的魂魄,这声音再一次唤着他:
“……到这里来……”
他循着谜样的源头,穿行在草木之间,如此这般,在子夜之时误入了崎岖的迷宫。
月,毫无保留。月华,倾洒人间。如幔纱般轻妙朦胧,如水波般悠悠荡荡。所有的一切亦真亦幻,亦幻亦真。
他走着走着,来到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上,野草离离,稍稍长过了脚踝,长度半米多的一条发光物体,正水平地放置在草丛的正中。遗世,且孤独。
倏而,心魄被一股奇怪的念头支配,他好想一探究竟 ,于是情不自已地走了过去。
淡蓝色光辉映在少年不成熟的面颊上,虚幻而迷糊,印照出他的迷惘。凝视浮游般光彩的他,眼里是混合了的虚与实。
放在那里的,正是一把半人长,初看就特别极了的东洋太刀。躺在地面上的刀剑,静得出奇,像被谁遗忘在这里。一层朦胧的光影氤氲其上,拖长弥留的光阴,仿佛在这千百年间,它一直在这里等待着少年。
刀的光晕与月之华交相辉映,如同从梦中照进了现实,他几乎看得窒息。
现在的每一秒于他而言,都像是梦境的点滴,是水月镜像。此时此刻的他与一切,都像是一场不真切的梦,如此不分明,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走得越近,刀身蓝光越发真实。这时哪些真,哪些假,他分不清。
「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刀呢…」
少年迈着犹豫的步伐疑惑地走过去,若隐若现的奇光更加的流光溢彩。
他又坐在了刀的一旁,凑得更近,细细地瞧,刀的新旧不明,不知是谁造出的。
他先是看向了二十多公分长的刀茎,从鎏金色的柄头起,其次是堇色的刀柄,接着便是刀柄中部的一个半月形的金属目钉,再就是纯金的刀锷。刀锷前端缠绕着两股菖蒲色的布条,最后是深紫色并未打开的刀鞘。
这般的近如咫尺令他看得真切,当然少年不懂这些专门的词汇,他只看出刀精致细腻得不像人造的器物。
月光下刀剑的轮廓正熠熠的发光,那剪影无形之物般牵动着命运的绳索。他凝视着这把刀,投入了全部的身心,好像找到了灵魂的归宿,不再孤单。
“到这里……”
不大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虽明晰,可却像是他在自言自语。刀里的东西宿命般地呼唤着他,这呼唤声一路蔓延直至他的心底,少年的右手伸向前,实实在在地握上了刀鞘。
就在此瞬间,刀上的流光急剧地溢出,手与鞘的碰触处,极致的光亮。
整支刀左右微颤,如同正与他的灵魂共鸣,咔拉咔拉地轻响,就这样,他邂逅了命运。
太刀被他唤醒,空气也为之振动,蓝色的光芒汇集在刀的正中,一个亦真亦幻的身形现身了,这个湛蓝色的人影似乎在迎接着他。
少年移不开眼睛,也放不开手,他抓着刀看得沉迷,快忘了呼吸,他那静谧的紫瞳宛若在月光下摇曳的紫罗兰。
虚幻的形体有着与他同样的身高和长相,日光般耀眼的金发乱似太阳,一对紫瞳眸,细而密的金色睫毛,被面罩遮住了的鼻子与双唇的轮廓……所有的地方都是那么的如出一辙,只是穿着不同。那俱现的模样仿佛是他的复制,他的反照,他的双胞胎。
从刀的亮光里出现了的,竟是他自己。
月下,另一个他的眼珠通透如雾面玻璃球,反射全然非人的光,似看非看地看着他,像尊活人偶。幻影的全身笼罩着一层变幻的蓝光,空幻的双瞳毫无焦点,更像是发散光的晶体,摄人心魄。
人影一尘不染,身穿浸染了刀柄深紫色的忍者衣。而少年身上被树刮出了好几道口的衣服,稍稍好过破布条罢了。人影的双脚并没有踏在地上,而是在刀的后半悬浮,虽然不受重力影响,却一直黏连似的移不开整把刀。
这副容貌……无疑就是他自己。
少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凝结了微光的双瞳似睁似闭,幻象缓缓动着面罩之下的唇,亡灵般的开口,道:
“被选中的少年啊……”
他的声线虽然与少年一模一样,但空灵至极。说话的时候,语调几乎没有高低,也没有喜怒哀乐,仿佛虚空传话。魂以奇特的口吻瑟瑟低语,无比神妙。
奇特的既视感,少年难以置信,又无法言语。他不能理解,不知真意,更不能揣测因缘,所有的话都集着堵在了喉咙里。
“……”
「被选……中?」
他不敢说话,因为他感受不到另一个他的呼吸。另一个他说话的时候,胸腔和腹部不起伏,口中亦说出不含一丝半点感情的语句,像一个栩栩的投影。
另一个他的脖子上没有围巾,少年注意到了。
少年仍不敢同对面的他对话,他看着另一个双生般仿佛神迹的他,久久无法平静。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少年长吐了一口气,总算平复了些许,才从刀上放下了手。
“你……是谁?”
与自己面对面的少年动了动唇,问自己般地问着浮在刀上的他。
“我就是你,但又与你不同。”
另一个他无感情地直言道:
“我是这支刀的魂魄,我就是这把刀。”
刀魂吐字的时候,虚幻的样子愈发清晰和明了。
不再跳动的心脏,不再流逝的光阴,像是从漫漫的时间长河中跳脱而出,转而又戴上了名为永久的镣铐。那模样并非活着,也并非死去,只是存在。只是单纯的存在。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围巾,将刀魂的话又念了一次:
“你是……刀?刀的……魂魄?”
他瞪大的瞳仁圆如月。
不曾想,他的话刚结束,刀魂便恰当地嗯了一声,而后平静地开口:
“我可以预知你的未来。”
“……预知我的,未来?”
少年根本听不懂刀魂的话,愣愣地回音般反复念着他的句子。
“……”
二人间停留着极长的沉默,过了好久好久,少年才鼓起勇气张了口:
“你在……说什么?”
他困难地对刀魂说:
“我听不懂…”
“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
刀魂淡淡道,不含情感,眼里却有永恒的停驻。他好像,已经非常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还有多久?”
听到世界毁灭这四个字之后,他没有刨根问底的执着,也没有一般人的惴惴不安,只是纯粹的提问,也得到了同样纯粹的答案。
“三天。”
刀魂平淡似水,就像他的影子。
“……你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吗?”
“……”
被自己这么一问,少年呆愣如木:
“……我不知道……”
他迷迷地抓上了围巾,迟钝地说。
他真的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一问一答之间,一重又一重的谜在心中堆成了千层饼的样子,压得他机械地张口,几乎说一个字就停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着,双手时不时地抚过围巾,以此抚平内心。
「…拯救世界什么的……我就算想也…做不到吧。」
他弱小又无用,甚至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里不由流露出一点悲悯,少年觉得自己救不了任何人,更救不了这个世界。
“因为,你就要死了。”
少年略微一怔,刀魂停了一秒又说:
“还有三天。”
刀魂仍用虚无的眼睛看着他,宁静致远得像一尊显灵的佛像:
“你的死期也在三天后。”
听见另一个他这么说,少年哑然:
“……什么?”
他困惑,却没有特别惊讶,只是微微张大了嘴,他的手放在围巾上转着圈揉了揉,似乎并不想反抗死亡。
“三天之后,除非与刀融合,否则你一定会死。”
这三天后即将发生的事,刀魂重复了三次。
“啊……欸?”
「……我,就要……死了吗?」
他的右眼皮跳动了一下,小小的诧异。
“死后,我会离开这个时空,去下一个世界寻找下一个你。这个世界的你是千万亿个平行世界里最合适的,也是运气最好的个体,很难遇。”
像是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背书般的平铺直叙,刀魂流畅的语句实质却是无情的尖刀之雨,直直地刺向人的心头。少年左右看了看,脑海清空似的全白了。刀魂的话远远超出了他理解的范畴,他仿佛掉进了一口未知的深井,好久才找回了心思。他只能边听边发怔,再一味地,一遍又一遍发问。
「运气……?宇宙……平行的时空……那是……什么样的呢……」
他努力地拼凑着空想的碎片,思绪也向着宇宙加翅而飞,如此,却拼不出宇宙间的森罗万象的冰山一角。就像是蚁虫的触须碰触巨人的脚指,凡人无法窥见其万分之一的究极。面对陡然而生的究极,少年一边努力地理解这些话,一边回想他遇到的一切,记忆一时成了乱麻。
“活下来的办法只有一个。你可以选择永存,或是死亡。选项没有对错,也无法权说利弊。选择了活下去的你,就有拯救世界的可能。选择了死,情况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
「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实在是太过无法可想。他根本无法理解这样超脱又庞大的想法,故而又心生疑问。
“我不骗你。”
刀魂显然料想到了,便补了一句,还是又没表情又毫无呼吸地说道:
“选择权在你的手上。”
“嗯……”
少年拉长了句尾,迷惑地眨眨眼,他摇头,又不懂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你要在第三天的午夜前决定,三天后的你会坠崖。你还有三天的时间考虑。”
少年在脑子里默默刻画出他三天后的惨状。
定会摔得头破血流吧。
“我……”
少年低头,迷惘地嗫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要活下来,还是要死去呢?他不知如何是好。
「永生后的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他想问的问题,太多太多了。
他们的对话漫长得似乎过了一整个世纪。刀的魂魄与少年在这孤岛似的地方彻夜相谈,好像有永远说不完的话。晚风吹拂,溶解的月坠落在地,伪造出一片银色的沙海,四周的树是虚拟又巨大的绿珊瑚丛。在这片海上面对着面。一个站立,一个坐下,一个有影子,一个没有,犹如玩着不对称的照镜子游戏。
“这世上只有你能看见我,因为我的灵魂曾与你相同,这也是我选择你的原因。”
刀魂平平静静地说。
「只有我,才能看见“我”……?」
听完这句话,就算是木楞的少年,也引以为奇。
「真是这样吗?」
他突然想到。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活下来?等死?救世界?不救?做了会怎样?不做又会如何呢?无论怎么选都将是选择。
“是的,只有你能拔出这把刀,也只有你能看见我。”
他的想法果然又被另一个他看穿了。
“……你能动吗?”
“不,我没有实体。”
忽而刀魂转了头,对少年道:
“你带上这把刀,我就能跟着你。”
“嗯。”
“与我融合就能永生,接受,未来就可能改变。但这样的人生不是一帆风顺,而是极痛苦的。不老不死的你,会非常痛苦。”
刀魂冥冥说着,又顿了一下,好像弥留的夜,少年问他️:
“融合了之后……我会怎样?”
“永生之后,你的痛觉会渐渐消失,同时情感也会慢慢失去。”
「感情……吗」
“最后呢……”
“会毫无感情,毫无痛觉,不需要进食和呼吸,和我一样。”
“……”
“死,或永生,都是你的自由。”
“……怎么选都不会好,是吗?”
“嗯。”
如此,刀魂肯定道,眼里没有半分人的神采。
这个世界的他死了,就再找下一个。是这样不错吧?
少年哑了然。
「这样的事,在他看来是否毫无痛痒呢?」
倘若是,那这大概是很轻巧的事情了。如果这次的他不够格,那刀魂一定会去下一个世界,寻找另一个他吧。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
“永生……是指怎样也不会死吗?”
“没错,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死,没有任何事能至你于死地。没有任何。”
刀魂如伫立的骸骨,却又会随时随地隐去似的,又说:
“……我会告诉你将要发生的事及细节,只是,这个世界有异常多的不确定性,和至今为止我到过的世界都不同,有我不知道的因素。所以,唯有这个世界我做不到完全的预知,事情的发展可能超出我的预知。”
少年听完这一大段话,思绪万千。故而刀魂早已知晓了他所有的举动。他每一个所知所想,所见所闻,都被刀魂了熟于心。也许对于刀魂,任何经历都不足为奇,可能这世界于他就像一本早已翻烂的故事书。
要在三天里考虑出生死的答案,这给定的时间,实在算不上宽裕。在选定未来的期间,有自己陪着自己,感受必然奇特非凡。周边是环绕的林,没有道路,他只能提起刀,拖玩具熊似的向来时的反方向走。这支刀不像铁器那样冷,也不像钢铁一般重。轻如木,却不飘忽。
到了草地和树林的交会处,身体重如秤砣,步子也迈不动,少年脸色发青,这才意识到已整整一天没进食。
面前总算是窸窸窣窣,针叶林背阳而长,三四十米高,横看侧看都望不到头,夜里就似树魔的老巢。少年进了里面,脚踩满地的针树叶,漫溢的松香和霉菌的气味越发浓重,若再重分毫,则透不过气。月的光掉下来近乎被遮去九成,好在往里走走,就有发光的菌菇结成一堆堆,也看得见,这迷宫的复杂度比先前的更甚。
周围数百米尽是密集的野松,密得每一处都相差无几,连东西南北都失了差异,荧绿的蘑菇和苔藓不均匀地附在黝黑的树皮上,犹一根根粗直腐朽的遗迹的立柱。附在刀上的刀魂截断般的现出了上半个身子,以毫无异常的面色向周遭凝凝而视,还是那么单调的样子。眼见夜已过半,没有野兽咆哮,却仿佛有千万个似有似无的眼睛藏匿在晦暗的深处,感觉被鬼魅盯牢。刀魂指向哪儿,少年就跟到哪儿,仿佛灵魂的向导。他忽地指向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没温度地同又乏又累的少年说:
“那是土龙的巢,巢里的蛋剥了壳就能吃,吃了就精神了。”
只见不大的凹陷里有两枚青壳蛋,像大号的鸭蛋,这正是槌子蛇的卵。少年拿起蛇蛋嗅了嗅,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剥去了蛋壳,里面竟是固体,人鱼玛瑙般的卵黄,无色的卵白,水母般清透。
“槌蛇是幻兽,肉味似鳗鱼,卵则是稀世的珍品。民间说吃了土龙肉则延年益寿,是虚传,补身体和强筋活络是真。”
刀魂说,少年听后点点头,便急着吃下。他饥饿至极,只一口就吃下了整枚蛇卵,咬破蛋黄的时候,其中爆出一股粘粘的液体,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舌头喉咙里却霎地鲜美至极,像是融会了尘世间所有山珍海味的精华,他只感到舌头要鲜掉了。
“呜……唔,这个……咳咳。”
吃下后肚子里火辣辣的,一股热流又直冲心门,像是冬日里的一把火,又是一场及时雨。
“还不错……吧。”
突然饱腹了,他抹了抹嘴,精神了许多,于是不禁想起上午的声音,也是这样告诉了他食物的所在。
“另一个也吃了。这样这三天就不用吃东西了。”
刀魂又说,少年敲下第二蛇蛋,吃了,全身充满力气,焕发活力。
“继续向里,有休息的地方。”
他又依着刀魂无言地走了一个小时,方才昏天黑地的感觉不见了。只见得地势渐高,树木渐稀疏,松木林的前方又突地拨开了云雾似的,现出没有岔路的一块平地。
走出了松树林,抵达之处突然极其开阔。一座心形的湖泊引入眼帘,周围是长着青蕨的平地。湖畔一簇簇黄玉色晶石环绕在边缘,形成了独一无二的王冠,那一圈王冠便是土的结晶。在这之下,深层的水晶矿脉绵延万里,直通大陆南部工业都市斯考尔的母水晶。
最东的水晶柱边有一条曲折小溪,自松树林里延伸至此,向北而流,不知通向何处。刀魂像是在倾耳细听,他让少年稍停了片刻,之后少年又一回地盯着刀魂。默看之下少年恍恍地看出了,刀魂不为任何事物所动的模样里有一种似是百无聊赖的颓唐之色,好像任何事情都置身事外,即便是最真切的话语也无法传达到他的心里。
「融合后会变成那样啊…」
刀魂的话语里与刀剑一样无情,没有快乐,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念旁白似的,淡淡的陈述,如神也如鬼。没有了痛觉,没有了喜怒哀恨,这样活着,还能算是人吗?他不知道。少年找了块扁平的石头,坐在上面歇息,刀于脚边放下,又与刀魂相谈了好久。
“这几天的我,能去哪里呢……”
“你只能在这片林子里活动。”
刀魂又浮在刀上幽魂般地说。
“诶……为什么?这里离布林镇不是很近吗?”
“不。你现在已经到了阿米尔森林的最西侧,要去布林镇,你得不停不歇走五天。”
“可是,我傍晚明明是沿着来时的路进来的,镇子不应该离得这么远……你知道原因吗?”
刀魂摇了摇头,说:
“……我不知道,你看到这把刀的时候,我刚从另一个时空来到这里。我只能预知已知的未来,无法通晓过去。”
“……你知道,刚刚追我的那个魔法师是谁吗?”
“不。”
似雾的刀魂闭上眼又睁开,说:
“再往西走就是断崖,三天后的你会坠崖死,附近没可去的地方,你就留在这里,待在这里不会遇到魔兽。”
“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少年突然无所求地说。这或许是种软弱,但更多的是无能和无力,他愿意舍弃睡眠换取短暂的安宁,对他而言睡眠的时刻并不宝贵,更像是不定时的炸弹。他想过为此寻死,但他没有求死的勇气和决心,和求生的毅力。
溪水潺潺似一道流动的蹊径,水蛇般沿着晶石的缝隙幽然直下,少年凝望着聆听,又不由问:
“……我是独一无二的吗?”
少年忽地这般问道,是或者不是的回答,他都想得到,他只是想知道答案。
“是的。”
刀魂点了头,说:
“运气这么好的你,我只遇到过这一次。大部分的你,都死在了女神历2099年6月9日的那场大火里。”
“你很特别。”
他又说。
“……”
少年听得眼睛微颤,昔日的光景历历在目,仿佛一时又烧起了无数的黑炎,恍然如梦。
“这个世界会……被谁毁灭?”
“……被你身体里的力量毁灭。”
「毁灭世界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
埋于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蠕虫般蕴动了一秒,少年不由反转手心摸上了心口,熟悉的感觉在他的心弦上挠痒,如蛇信抖动。仅仅是幻想无尽的寿命,少年就用上了想象力的全部。无论再怎么一心一意想,终究是以管窥天,不自量力。
“我曾遇见过无数个不同的你,他们的选择却很不一样……”
刀魂浮光掠影,似乎在回想,溢出不可名状的谜样静谧。
“融合后你会被这力量反噬,融合得越久,影响越深。那力量会随着身心与刀的结合慢慢觉醒,只有情感才能抑制那份力量。为此,你要尽力保持自己的心。重要的,是心地。”
“嗯……”
“我不能再说了。”
话毕刀魂仰望月空,少年也望向天,硕大的圆月与子夜构成了一幅大而精明的油画,快要砸到地上似的。少年看着月亮问:
“…那力量,到底是什么?”
“……”
刀的魂魄不说话了,不是不愿诉说的守口如瓶,而是满足条件之前不能说的静默。
“我不能说,说了你现在就会死。”
知,而不言。
少年侧过头看着他,心紧缩了一回,一时的鸦雀无声。
“嗯……”
“我只能保证你活到选择前。”
“我能打开这把刀吗?”
“融合后就能打开,现在还不行。”
眼皮打架,今天的少年真的遭遇了太多事情,他挪到了石头旁的地上,睡下了。
“睡吧……”
刀魂的话像是微微的细雨,又如童话般的梦,少有的安全感令他婴儿般地蜷伏着,他靠着刀,就这样睡着度过了一晚。虽然不久后他就会梦到炼狱,但有了灵魂的陪伴,或许,他终于能依靠自己一回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