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三月初一,我父亲的生日。我俩的生日都很好记,我生在农历十五,他生在初一。每当我跟他顶嘴或者逗耍的时候,一旦我占了上风,他就会开玩笑说,老话说,你有初一我有十五,说明这十五是后手,看来确实更胜一筹啊。让人忍俊不禁。
说实话我爸常常住院,在生活中与我朝夕相处的时间并不很长。但在我记忆中他从未缺席过我的成长,很多深刻的回忆,或开心或痛苦,都有他的存在的。
写作业的时候都在隔壁房间读书的他,坐在吃饭的小木桌前,桌上摊着几本交叠的、厚重的书,是《西方哲学史》、《资本论》或是《毛泽东传》?不一定。但是地球仪总是稳稳当当摆在桌子右上角,时不时被他拨动旋转一两下。这个画面一直深深印在我脑海中。夏日的光线透过小窗户,洒在深棕色的桌子、浅黄色的书页、和深蓝色的球体上,盘腿坐在桌前的人,安静地写写画画,刚拖过的水泥地面还带着一丝凉意,而世界安静没有一丝杂音,只有墙上钟表的秒针咔咔划走的声音。
当我遇到做不出来的题,就会去找他,一般都是数学题。题目基本都在他的射程内,直到高中开始有点吃力,毕竟他中专毕业也十多年了,慢慢我也不再问爸爸题了。记得每次问他,他都会很享受解题的过程,然后拿一张干净的白纸,摆开架势开始解,直到给我讲明白算收工。他还喜欢给我买书,真的是很喜欢买书的人,给我买故事书,多是寓言、童话之类,那种教辅书工具书从没买过。而且给自己买的书更多更贵,非常舍得,他的工资几乎全花这儿了。
他常常想令我学些东西,最初想我去学画画,结果周围没什么好点的老师,便搁置下来。有一次和我一起背《诗经》,从开篇的“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开始读起,还给我讲了硕鼠其内涵,在于讽刺那些贪官,让我印象很深。小学三年级时候他想我让写毛笔字,要来很多报纸让我开始练习,我每天在臭臭的墨汁中晕晕乎乎练习横竖撇捺。 估计后来是因为他又住院了,没人监督约束的我就把那些名家临摹贴丢到一边,任它不了了之。他当时是自己自学写毛笔的,我却没有这种毅力,实在丢脸。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零碎,他也因时制宜,教我些零碎的、有用的没用的常识,我记住后还会经常被抽考,什么十大元帅、各国首都、天干地支、二十四节气,七零八碎的点滴。爸爸同我陪伴的时间只有碎片,断断续续,续不起来的就由它断着,徒留些断点在我记忆中。
说实话,他与那些传统的父亲形象是不同的,不是那种为全家生计奔波、默默付出撑起一个家、送子女到火车站,给你买橘子留下一个背影的那种形象。但是,我的爸爸是爱我的,他非常爱我,对我是极其不同的,我从未怀疑过。他从来不给我任何压力或者包袱,他说希望我做一个平凡普通的人,我很多年后才能理解他那种经历过绝望后的通透。
小时候我总觉得他离我挺远的,没那么亲近,一直到高中毕业我都觉得自己和爸爸的感情不像别人父女那么贴心,隔着什么一样。直到我工作后,自己可能也变得柔软了一些,有一次我俩通话,他声音沮丧又低沉,苍老又陌生,语气是慈祥且平和,基调却苦涩且心酸,我听得很真切,是的,每次只要他张口,我就能听到他今天的心情如何。不仅如此,我发现他的记忆也开始有点混乱,在那瞬间,我的心脏像被攥紧了一样生疼,疼到说不出话来,我意识到他对我很重要。如果他受伤,我也会很疼,如果失去他,我的一部分也会跟着消失。
在我的心中,他永远是聪明的、通透的,也是敏感的、脆弱的,更是自尊的、骄傲的、昂着头的,绝对不是垂头丧气或失落惘然的。今天是他的生日,感谢我的姑姑、姑父、妹妹还给他买了生日蛋糕,放了生日焰火,他56岁了,不算老,也不再年轻了。我会成为你以后的支柱,爸爸,快点好起来,做真正的你自己吧。
2020-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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