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吃麦酱是在大婆家。
一碗白饭,浇上从坛子里新挖出来的酱,再配点青菜。
青青白白浓赤酱,样子好看的,还香得要命。
怎么描述好呢,麦子被酱熟了的深褐色,细细绵绵的,酱里有碎蒜末,被酱得透明,单看有晶莹的脉络,入口还自带开胃功能。
于是当年的我被那碗酱深深折服,每年到了出酱的日子就撒欢似的往她家跑。
正好是摘棉花的时节,就为了那诱人的酱,我乖乖坐在一大筛子棉花前帮忙剥。大婆知道我的心思,也只分给我一只小号的桃篓装白净的棉花,随我剥得快还是慢。
这样的时候加起来没多久,好像才两个故事的长度。
讲的是日军来我们那片山岗轰炸的事,大婆八岁。
年纪小,听不进多少,满心只有好吃的酱。
大婆常说得自己泪水涟涟,我就只会傻吧拉叽地说几句别哭了别哭了。
大婆前几年走的时候我没回去。
想起来有一点难过。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我们那条街上的老人一个接一个的老去,花鼓白事一场接着一场,孙辈的哭声从街头传到巷尾,夜里惊得辗转不能。
最直接的感受是茶馆里的老头儿老太少了,穿金戴银的女人们多了。
常在家门口公路上溜达的汉关所的流浪母女,听说女儿死了。
加油站的老板盖起了别墅。
门口的桂树枯了。槐树早被伐了。雨后院子溪水里再也筛不到小鱼。
扦插的水蜜桃开了三年花不结果。
苔藓没有浓密樟荫成了红砖上的黄斑。
燕子叽叽喳喳停满电线。蓝天白云。
今年出的第一批麦酱。
我尝一口,吃掉白米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