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哥哥的故事,但思来想去,又不知从何处落笔。哥哥比我大八岁,因为不在一个年龄段上,所以,在一起玩的时间不多。我开始记事了,他外出上学了,我上学了他又离家工作了,记得他们结婚后,嫂子在家住过一段时间,但不久嫂子有了工作,他们就搬到县城去住了。离多聚少,“相伴”的时候不多,脑海里留下的印象不深,不系统,而且模糊不清,要写也是蜻蜓点水,东一锒头西一棒的,很难准确表现他的形象。
今年是建党一百周年,哥哥是有六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为了表达对一个老党员哥哥的敬意,心愿所驱,我还是动笔了。
哥哥是属虎的,生于一九三七年二月五日,今年84岁,身体还很硬郎,共产党员,退体老干部。曾先后在木垒县东风人民公社、上游公社、西吉尔公社、县委组织部、木垒淀粉厂、良种场,县人民医院、监察局、纪检委等部门工作和担任领导。 与嫂子结为伉俪,郎才女貌,是当时我们村子里为人羡慕,广为称道的一对年轻人。他俩相濡以沫,恩爱有佳,几十年如一日,风雨同舟,甘苦与共,至今已牵手走过了六十多个春秋。养育一男一女,外孙二十多岁,大学毕业后已走上了工作岗位。老俩口都是共产党员,退休后依然按时参加组织生活,准时足额交纳党费,保持着共产党员的本色。
哥哥出生在乌鲁木齐市,乳名叫“春生子”,随父母在军营里渡过了七八年时间。可以想见,第一个孩子出生,自然是父母最大的喜事,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必然会受到父母的百般痛爱和精心呵护。当时母亲是“全职太太”,有时间、有精力、也有能力照顾好自已的孩子,所以那是哥哥的黄金时代,唯有他可以独享此份待遇,其他兄妹无法攀比。
待我有了确切记忆,已经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了。那时候我们住在杨家泉沟王吉东的庄子上,当时家乡正在进行土地改革,记得爹妈常常去十多里外的乡政府学习,那时哥哥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尕小伙子了,俗话说,“小子不吃十年闲饭”,爹妈教他照看我们,带着我们玩,并且“看家护院”。不知是我们不受他的管束他“惩治”我们,还是哥哥故意逗我们玩呢,他动辄拿着舀饭的勺子,勺头朝上,从桌子上捣过来,嘴里念叨着“张明科的老婆子来了!”来吓唬我们,对他那种怪异的动作和不知所云的话语,我们感到没名其妙地恐惧,吓得我们几个吱嘛狼喊地抱作了一团,退宿到墙角里,每到这时他便会停下来,刚刚平静下来,冷不叮他又重演一边,我们又是一阵惊惧和喊叫,他发现了我们的软肋,所以动辄就用这一招来“修理”我们。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哥哥与邻居家的孩子结伴放牛,有时候我也跟哥哥去玩。牛在杨家泉沟里安然地吃着肥美的青草,哥哥他们在泉沟里抓鱼,杨家泉沟里水草丰茂,荆棘丛生,满眼都是绿色,整个泉沟鸟语花香,比现在美多了,泉水清澈,鱼儿闲适地游来游去,大的金鱼足足有半公斤,狗鱼子多得象黑色的精灵,在水下,倏然窜动着。哥哥他们把裤子脱下来,扎着裤腿,用两根细木棍,十字交叉,把裤腰撑起来,做成一个“鱼网”,一个人把“鱼网”下在水窄处,其他人从上游用木棍在水里一顿乱捣,用石块乱砸,急速把鱼赶下来,赶到“鱼网”处,撑网者猛地将“鱼网”提起,这种“鱼网”排水不利,十有九空,但偶尔也能网到几条鱼。有时,他们干脆下水去摸鱼,竟然也能捉到。然后把抓到的鱼就地开剝了,洗干净,拔一根浪干芨芨,剝了皮,把鱼穿在一起提回家去。
放牛娃的“游戏”是种多样的,小伙伴多的时候,他们常在草地上挖了“窝子”,玩“赶老牛”游戏,人少的时候玩“打王八”,我跟着他们看热闹,觉得比他们还开心。玩得正欢时,如果牛跑了,我就去替他们当差………现在想起来,那时的生活是那么单纯、那么的美好,如童话一般让人留恋!
那时候,庄户人家几乎与世隔绝,很少知道外面的事。从来不去买鱼吃,也不知道街上有没有买鱼的,再说乡下人一年也上不了几次街。但是我们每年都能吃上几次妈妈做的鱼,这就是哥哥的功劳了。妈妈做鱼的程序看起来很简单,她把洗干净的鱼缠上面粉,锅里倒少许清油,把鱼的两面都煎黄,然后添适量的水,调上佐料,燉十分钟左右出锅,那味道鲜美得难以比拟,谗得我们垂涎欲滴,吃得我们满心欢喜。长大工作后,我走南闯北吃过不少鱼,海边的全鱼宴我也吃过几回,但从没吃到过妈妈做的那种鲜美的味道。
哥哥是在木垒县一校上的高小,住在县城大爹家里,和堂弟吉生子(长年)经常在一起缠伴,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感情如陈酿的美酒,愈加醇厚,如今兄弟俩常在一起品茗小酌,共享晚年时光。哥哥上小学时的事我大都记忆不清了,唯有一件小事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哥哥带他的同学香海员到我们家来玩,不小心把我们家的“挖锛子”掉到了南湾的老井里,我一直为之惋惜,甚至多年了还耿耿于怀。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环境造就人,陶冶人的性情。我小的时候,家乡的自然环景和现在孑然不同,大美风景不分四季,随处可见。春和景明时节,天空湛蓝,阳光明媚,山上的积雪渐渐消溶了,雪水从各个山间流下,“斗折蛇行,明灭可见”,汇聚在门前的井沟里,气势磅礴,轰然下泄,洁白的积雪,黑色的泥土,破土而出的青草,香甜的“乌药”,暖阳下安卧在井沟东西两侧的民宅,院子里晒着太阳,做针线、捻毛线、拉家常的左邻右舍,伴着哗哗的流水,享受着春天的暖阳和美丽的风景,谈笑着,盘算着未来,还有那山坡上啃食青草的牛羊,山洼里挖“五药”的孩子,村子上空袅袅娜娜漂浮的炊烟,鸡鸣狗叫的声音……构成一幅美丽的山村春景图,置身其中,神清气爽美不可言。 夏天开门目极的是一片碧绿,连门槛下都长出了青草,院子里鸡妈妈率领小鸡觅食,一旦有老鹰偷袭,鸡妈妈“咕咕”一声“指令”,小鸡们立即心领神会,顿时消失在门前的草丛中,“膘肥体壮”的肥猪在草丛中懒洋洋地鼾睡……
夏秋之际,这里气温最高通常只有二十多度,三十度以上的温度很少见。秋天天高云淡,秋高气爽,田野里黄绿相间,一派丰收的景象。早年间,家乡的气候温润宜居,适宜农作物生长,虽然大都是旱地,但老天爷关照賜福,风调雨顺,尽管人们世代种着“扁头庄稼”*,但往往是连年丰收,“吃肚子”不成半点问题。温润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南湾勤劳善良安详的村民,健康朴实、蓬勃向上的年轻一代。
集体化以前,家乡的冬天是农闲季节,村民们可以尽情地休息,养精蓄锐,美美地缓上一个冬天,所以这里的人们很享受冬天,孩子们更加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可以溜冰、滑雪,“打老牛”,堆雪人,打雪仗。哥哥喜欢在雪地里“下扣”捉“鸽大鸡”。
秋去冬来,大雪封山,生活在天山深处的鸽大鸡下山到村庄附近的阳洼坡上觅食,这时是捉鸽大鸡的最佳时机。哥哥是捉鸽大鸡的能手。他用马尾挫成细绳,做成扣,按一定距离拴在一根两米多长的麻绳上,一根绳上大约拴二十多个扣不等,这叫一副扣。在鸽大鸡喜欢出没的地方拉展扣绳,两头拴在石头上,把扣固是好,撒上一层“麦衣子”,将扣绳上的活扣一一摆开,再撒上“麦衣子”*把扣隐藏起来,然后在上面洒上“楂头”*做诱耳。鸽大鸡看见一片黄色麦衣子,知道里面有粮食可觅,就会飞过去觅食,在觅食时,爪子刨到扣上,鸽大鸡就会被扣住,有时一副扣上同时可以扣住两只以上鸽大鸡,运气好时一天可以捉好几只。鸽大鸡很狡猾,往往有落空的时候。
下扣捉鸽大鸡是个苦差事,必须背上几幅扣、麦衣子和楂头等诱耳,在没膝的雪地里跋涉,选择适宜的地方下扣,见鸽大鸡上了扣,得趴在雪地里隐蔽,以防惊动鸽达鸡群飞走而前功尽弃。哥哥编了一首歌,描述了翻山越岭,下扣捉鸽大鸡的艰辛,歌中唱道:“上山岭,捉鸽大,实在可怜,见鸽大上了扣,雪里头趴吓……”
然而对于捉鸽大鸡,哥哥兴趣盎然,决然不辞辛苦,不肯放弃。每年冬天都能捉到几十只鸽大鸡,报酬十分丰厚,鸽大鸡调剂了全家人的胃口,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为春节的餐桌上增加了色彩。
也许是生计的原因吧,高校五年级后哥哥辍学了。回家参加农业劳动,此间哥哥不忘读书学习,他喜欢写作,经常在中国青年报上投稿,被该报聘为业余通讯员。哥哥还勇于开拓创新,在辍学从农期间,竟然在丁家大洼山脚下的三角平地开辟了一小块,试种了西瓜和甜瓜,因为家乡无霜期太短,试种没有成功,但这种举动体现了他可贵的探索和创新精神。
哥哥是个踌躇满志的有为青年,虽然上学不多,但心高志满,不甘平庸,锐意进取,日久见功。终于刍鹰从此处起飞。他扎实稳重,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南湾这片土地,去成就他暂新的人生。他是南湾走出的第一人,为这里的年轻人开了先河,也为弟妹们的成长奋斗做出了榜样。
哥哥工作严谨认真,一絲不苟,秉公办事,铁面无私,工作走在人前,进步快,一直受到单位领导的信任与待见,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先后调任过许多但位,做过多个单位的领导,最后几年他被选派到监察局任局长,和纪检委合署办公,为当地的反腐廉政事业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工作以来他一直勤政廉洁,两袖清风,是领导信任,群众欢迎的好干部。哥哥的品格修养不仅受到父母的影响,还和他注重读书学习,不断提高自己思想觉悟和理论修养 分不开,在这方面他做得很出色。虽然他连高都没毕业就辍学务农了,但经过自已努力,实际水平远远超出了他的学历,政治理治学习更为突出,他经常应邀给县上各单位的政治理论学习班做捕导报告,是土生土长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
哥哥是个“工作狂”,但又不乏个人爱好。他喜欢二胡、三弦等民族乐器,喜欢绘画,但是终因小时候没有条件拜师学习,埋没了天赋,终究没成气候。在职时,因忙于工作,无暇发挥自已的业余爱好,所以器乐水平很一般,退休后参加社区的老年文艺社团,在乐队里担任三弦手,技艺长劲不小。常常在广埸、公园、街道社区进行文艺演出,有时候还下农村演出,为建设文明社会发挥余热,每次活动哥哥都认真参加,东奔西波,乐此不疲。
他的确是个“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在职工作时,公而忘私,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秉公办事,不谋私利,从不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已或亲友办事,自已的一双儿女,至今尚无正式工作,象他这样大权在握几十年的老领导干部中,子女没有按排工作,四处打工为生的,在当地决无仅有。正因为如此,受到人们的褒贬不一的评价。
退休后,他常说“人退休了思想不能退休”,坚持每天读书看报、流览网页,关心国家大事,他爱憎鲜明、疾恶如仇,针砭时弊,保持一个共产党员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出污泥而不染的凌然正气。
特珠的年代和独特的经历使哥哥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几十年如一日,每天一日三餐他都要喝上两盅,白酒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食粮,嫂子每月都把买烧酒纳入家庭生活计划,按时为他采购供应。
他凡事注重实际不慕虚名,喝酒也同样,看重品质不论包装,不讲名气,不看牌子,除了年头节下来人待客外,平时一般不买瓶装酒,只喝地产的散酒,如此而为,他为的是务求一个“真”字。也许和长期适量饮洒的习惯有关吧,八十四岁了身体还很硬郎,精神也很好,除了轻微的高血压和腿脚有点小毛病外再无大恙,老俩口相互扶将,相敬如宾,过着悠然自得、安逸幸福的退休生活。
在一些人的眼中,我的哥哥似乎是个只知道工作,只讲政策,恪守原则,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缺乏生活情趣,不懂儿女情常,缺乏爱,少担当,迂腐气十足的人,这的确是一种错觉和误解。
其实,哥哥属于“内向型”性格,他思想深沉而不外露,举止沉稳而忌轻浮,为人热诚而不苟言笑,在日常生活中,兄弟姊妹间,他都没有过多的言语,更不用说和外人了。应该说他炽热的情感世界是深埋在心底的。
俗话说“变牛变马,不做老大”,这说明了做老大的责任和艰辛。哥哥是我们丁家的老大,又是何家的大女婿,他享受了老大的“荣耀”,担挡着老大的责任。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我们丁何两家先后有六个学生在县一中读初中,没有那个不受到哥嫂的关注和力所能及的扶持,做为老大,他为父母分了忧,为姊妹解了难,践行了“做哥的为父”的担挡。当时家中哥哥嫂子是唯一拿工资的,他们有时也给父母零用钱,接济家用。这些在父亲的日记里都有详细的记载。
一九六八年初,“老三届”学生仍在学校,一夭,家住奇台的舅舅到奇台一中找我,告诉我说家里来电话,我的母亲去世了,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击得我喘不过气来,几乎晕了过去,镇静后,我当即去车站买了回木垒的车票,赶回木垒奔丧,下车后一口气跑回了平顶山南湾的家。我家的房子在一个小土丘半坡上,没有院墙。远远看到院里花圈失落的纸屑被吹得乱飞,零星的亲邻在院子里收拾东西,有的在墙根里晒太阳拉话,一派悲凉的景象。姊妹们发现我回来了,破门而出,扑上前来,抱成一团,哭声撕心裂肺,亲邻力劝而不止。听说我昏了过去,何家姨娘和干妈张玉兰在奋力掐捏,抢救我。历史给我留下了永生的遗憾,我做了最大的努力,也没有见母亲最后一面,没有赶上母亲的葬礼,见到的,只是母亲冰冷的坟冢!
当时母亲贫病交加,家庭生活不堪重负,加之令人窒息的政治压力,年仅四十八岁的母亲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母亲走得急,“四清”运动被抄后的我家一贫如洗,母亲的穿戴安葬成了大问题,当时成家立业的子女只有哥哥和姐姐,“危难”时节,是他们两人为母亲敬了孝,为父亲解了难,为弟妹担了责,安葬了母亲,关键时候尽了“老大”的责任。父母走后我们兄妹八人中只有玉兰以上我们四人成了家,其余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尚未到结婚的年龄。后来,我们兄妹团结一心,共同努力,象父母在世的孩子一样,先后为未婚的弟妹适时地办了休面的婚礼,成了家,理出了生活的头绪。完成父母的未尽事业。当然这不能只归功于大哥,弟兄们都非常努力,人人有份。但姊妹中没有一个团结的核心,而齐心协力地办妥这些大事,是不堪想象的,这个核心就是大哥。
父母去逝后,我的五爹家曾发生了巨大变故。 五爹是父亲的亲兄弟,是我们的亲叔父。上世纪七十年代,五爹及其女儿、儿子因病不幸先后离世,儿媳不久后改嫁,抛下五妈一个孤老婆子,五妈的外甥温明泉把五妈送到了家居县城的大哥家,大哥责无旁货地承担起了为五妈养老送终的责任,直到五妈寿终正寢,我们兄妹八人,将老人安葬……应该说这是哥哥身上最为闪光的地方,当然,更为可敬的是站在哥哥身后全力支持哥哥,默默无闻地做具体工作的嫂子。一个缺乏爱心、没有担当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种难能可贵的举动的。父母是第一位老师,家风是无形的规矩, “朝有大臣,家有长子”,“当哥的为父,做嫂的为母”,在父母的教导和丁氏家风的润泽下,我们在“后父母时代”,渡过了半个多世纪的光阴,父母的品德一直传承,家风家教一直在弘扬,丁氏家族的美好形象一直在发扬光大,丁氏兄弟一直受到乡邻的称赞和社会的认可,所有这些都得益于父母的教育、家风的传承和家族成员的团结友爱以及家族中“领军”人物的引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大哥亦如此,他的人生并非完美无缺,有不足,有缺憾,站在不同的角度,人们对他的评价各有褒贬,这是正常不过的。在建党一百周年之际,谨写了以上文字,献给具有六十三年党龄的大哥,以表示我的敬意和祝福,祝他健康长寿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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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头庄稼:形容不费力,只管春种秋收,不用施肥、锄草浇水等田间管理。
*麦衣子:麦子脱粒后打碎的麦叶和麦壳。
*楂头:没脱尽麦粒的残碎麦穗与不饱满麦粒的混合物,农家一般用来喂牲畜和做鸡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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