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哥哥的故事,但思来想去,又不知从何处落笔。哥哥比我大八岁,因为不在一个年龄段上,所以,在一起玩的时间不多。我开始记事了,他外出上学了,我上学了他又离家工作了,记得他们结婚后,嫂子在家住过一段时间,但不久嫂子有了工作,他们就搬到县城去住了。离多聚少,“相伴”的时候不多,脑海里留下的印象不深,不系统,而且模糊不清,要写也是蜻蜓点水,东一锒头西一棒的,很难准确表现他的形象,心愿所驱,我还是动笔了。
哥哥是属虎的,生于一九三七年二月五日,今年83岁,身体还很硬郎,共产党员,退体老干部。曾先后在木垒县东风人民公社、上游公社、县委组织部、淀粉厂、良种场,县人民医院、监察局、纪检委等部门工作和担任领导。与嫂子结为伉俪,郎才女貌,是当时我们村子里为人羡慕,广为称道的一对年轻人。他俩相濡以沫,恩爱有佳,几十年如一日,风雨同舟,甘苦与共,至今已牵手走过了六十多个春秋。养育一男一女,外孙二十多岁,大学毕业后已走上了工作岗位。老俩口都是共产党员,退休后依然按时参加组织生活,准时足额交纳党费,保持着共产党员的本色。
哥哥出生在乌鲁木齐市,乳名叫“春生子”,随父母在军营里渡过了七八年时间。可以想见,第一个孩子出生,自然是父母最大的喜事,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必然会受到父母的百般痛爱和精心呵护。当时母亲是“全职太太”,有时间、有精力、也有能力照顾好自已的孩子,所以那是哥哥的黄金时代,唯有他可以独享此份待遇,其他兄妹无法攀比。
待我有了确切记忆,已经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了。那时候我们住在杨家泉沟王吉东的庄子上,当时家乡正在进行土地改革,记得爹妈常常去十多里外的乡政府学习,那时哥哥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尕小伙子了,俗话说,“小子不吃十年闲饭”,爹妈教他照看我们,带着我们玩,并且“看家护院”。不知是我们不受他的管束他“惩治”我们,还是哥哥故意逗我们玩呢,他动辄拿着舀饭的勺子,勺头朝上,从桌子上捣过来,嘴里念叨着“张明科的老婆子来了!”来吓唬我们,对他那种怪异的动作和不知所云的话语,我们感到没名其妙地恐惧,吓得我们几个吱嘛狼喊地抱作了一团,退宿到墙角里,每到这时他便会停下来,刚刚平静下来,冷不叮他又重演一边,我们又是一阵惊惧和喊叫,他发现了我们的软肋,所以动辄就用这一招来“修理”我们。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哥哥与邻居家的孩子结伴放牛,有时候我也跟哥哥去玩。牛在杨家泉沟里安然地吃着肥美的青草,哥哥他们在泉沟里抓鱼,杨家泉沟里水草丰茂,荆棘丛生,满眼都是绿色,整个泉沟鸟语花香,比现在美多了,泉水清澈,鱼儿闲适地游来游去,大的金鱼足足有半公斤,狗鱼子多得象黑色的精灵,在水下,倏然窜动着。哥哥他们把裤子脱下来,扎着裤腿,用两根细木棍,十字交叉,把裤腰撑起来,做成一个“鱼网”,一个人把“鱼网”下在水窄处,其他人从上游用木棍在水里一顿乱捣,用石块乱砸,急速把鱼赶下来,赶到“鱼网”处,撑网者猛地将“鱼网”提起,这种“鱼网”排水不利,十有九空,但偶尔也能网到几条鱼。有时,他们干脆下水去摸鱼,竟然也能捉到。然后把抓到的鱼就地开剝了,洗干净,拔一根浪干芨芨,剝了皮,把鱼穿在一起提回家去。放牛娃的“游戏”是多样的,小伙伴多的时候,他们常在草地上挖了“窝子”,玩“赶老牛”游戏,人少的时候玩“打王八”,我跟着他们看热闹,觉得比他们还开心。他们玩得正欢时,如果牛跑了,我就去替他们当差………现在想起来,那时的生活是那么单纯、那么的美好,那么让人留恋!
那时候,庄户人家几乎与世隔绝,很少知道外面的事。从来不去买鱼吃,也不知道街上有没有买鱼的,再说乡下人一年也上不了几次街。但是我们每年都能吃上几次妈妈做的鱼,这就是哥哥的功劳了。妈妈做鱼的程序看起来很简单,她把洗干净的鱼缠上面粉,锅里倒少许清油,把鱼的两面都煎黄,然后添适量的水,调上佐料,燉十分钟左右出锅,味道鲜美,难以比拟,谗得我们垂涎欲滴,吃得我们满心欢喜。长大工作后,我走南闯北吃过不少鱼,海边的全鱼宴我也吃过几回,但从没吃到过妈妈做的那种鲜美的味道。
哥哥是在木垒县一校上的高小,住在县城大爹家里,和堂弟吉生子(长年)经常在一起缠伴,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感情如陈酿的美酒,愈加醇厚,如今兄弟俩常在一起品茗小酌,共享晚年时光。哥哥上小学时的事大都记忆不清了,唯有一件小事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迹,哥哥带他的同学香海员到我们家来玩,不小心把我们家的“挖锛子”掉到了南湾的老井里,我一直为之惋惜,甚至多年了还耿耿于怀。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环境造就人,陶冶人的性情。我小的时候,家乡的自然环景和现在孑然不同,大美风景不分四季,随处可见。春和景明时节,天空湛蓝,阳光明媚,山上的积雪渐渐消溶了,雪水从各个山间流下,“斗折蛇行,明灭可见”,汇聚在门前的井沟里,气势磅礴,轰然下泄,洁白的积雪,黑色的泥土,破土而出的青草,香甜的“乌药”,暖阳下安卧在井沟东西两侧的民宅,院子里晒着太阳,做针线、捻毛线、拉家常的左邻右舍,伴着哗哗的流水,享受着春天的暖阳和美丽的风景,谈笑着,盘算着未来,还有那山坡上啃食青草的牛羊,山洼里挖“五药”的孩子,村子上空袅袅娜娜漂浮的炊烟,鸡鸣狗叫的声音……构成一幅美丽的山村春景图,置身其中,神清气爽美不可言。 夏天开门目及的是一片碧绿,连门槛下都长出了青草,院子里母鸡率领小鸡觅食,一旦有老鹰偷袭,鸡妈妈“咕咕”一声“指令”,小鸡们立即心领神会,顿时消失在门前的草丛中。还有“膘肥体壮”的肥猪在草丛中懒洋洋地鼾睡……
这里气温最高也就二十多度,三十度以上的温度很少见。秋天天高云淡,秋高气爽,田野里黄绿相间,一派丰收的景象。早年间,家乡的气候温润宜居,适宜农作物生长,虽然大都是旱地,但老天爷关照賜福,风调雨顺,尽管人们世代种着“扁头庄稼”*,但往往是连年丰收,“吃肚子”不成半点问题。温润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南湾勤劳善良安详的村民,健康朴实、蓬勃向上的年轻一代。
集体化以前,家乡的冬天是农闲季节,村民们可以尽情地休息,养精蓄锐,美美地缓上一个冬天,所以这里的人们很喜欢冬天,孩子们更加喜欢,因为冬天可以溜冰、滑雪,“打老牛”,堆雪人,打雪仗。哥哥喜欢在雪地里“下扣”捉“鸽大鸡”。
秋去冬来,大雪封山,生活在天山里的鸽大鸡下山到村庄附近的阳洼坡上觅食,这时是捉鸽大鸡的最佳时机。哥哥是捉鸽大鸡的能手。他用马尾挫成细绳,做成活扣,按一定距离拴在一根两米多长的麻绳上,一根绳上大约拴二十多个扣不等,这叫一副扣。在鸽大鸡喜欢出没的地方拉展扣绳,两头拴在石头上,把扣固是好,撒上一层“麦衣子”,将扣绳上的活扣一一摆开,再撒上“麦衣子”*把扣隐藏起来,然后在上面洒上“楂头”*做诱耳。鸽大鸡看见一片黄色麦衣子,知道里面有粮食可觅,就会飞过去觅食,在觅食时,爪子刨到扣上,鸽大鸡就会被扣住,有时一副扣上同时可以扣住两只以上鸽大鸡,运气好时一天可以捉好几只。鸽大鸡很狡猾,往往有落空的时候。下扣捉鸽大鸡是个苦差事,必须背上几幅扣、麦衣子和楂头等诱耳,在没膝的雪地里跋涉,选择适宜的地方下扣,见鸽大鸡上了扣,得趴在雪地里隐蔽,以防惊动鸽达鸡群飞走而前功尽弃。哥哥编了一首歌,描述了翻山越岭,下扣捉鸽大鸡的艰辛,歌中唱道:“上山岭,捉鸽大,实在可怜,见鸽大上了扣,雪里头趴吓……”然而对于捉鸽大鸡,哥哥兴趣盎然,决然不辞辛苦,不肯放弃。每年冬天都能捉到几十只鸽大鸡,报酬十分丰厚,鸽大鸡调剂了全家人的胃口,为春节的餐桌上增加了山珍野味。
也许是生计的原因吧,高校五年级后哥哥辍学了。回家参加农业劳动,此间哥哥不忘读书学习,他喜欢写作,经常在中国青年报上投稿,被该报聘为业余通讯员。哥哥还勇于开拓创新,在辍学从农期间,竟然在丁家大洼山脚下的三角平地开辟了一小块,试种了西瓜和甜瓜,因为家乡无霜期太短,试种没有成功,但这种举动体现了他可贵的探索和创新精神。
哥哥是个踌躇满志的有为青年,虽然上学不多,但心高志满,不甘平庸,锐意进取,日久见功。终于刍鹰从此处起飞。他扎实稳重,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南湾这片土地,去成就他暂新的人生。
哥哥做事严谨认真,一絲不苟,工作走在人前,人缘好,进步快,受到单位领导的喜欢与待见,虽然他是个“工作狂”,但又不乏个人爱好。他喜欢二胡、三弦等民族乐器,喜欢绘画,但是终因小时候没有条件拜师学习,埋没了天赋,终究没成气候。在职时,因忙于工作,无暇发摔自已的业余爱好,所以器乐水平也很一般,退休后参加社区的老年文艺社团,在乐队里担任三弦手,技艺长劲不小。常常在广埸、公园、街道社区进行文艺演出,有时候还下农村演出,为建设文明社会发挥余热,每次活动哥哥都认真参加,东奔西波,乐此不疲。他的确是个“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在职工作时,公而忘私,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秉公办事,不谋私利,从不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已或亲友办事,自已的一双儿女,至今尚无正式工作,象他这样大权在握几十年的老领导干部中,子女没有按排工作,四处打工为生的,决无仅有。正因为如此,受到人们的广泛赞誉。退休后,他常说“人退休了思想不能退休”,坚持每天读书看报、流览网页,关心国家大事,他爱憎鲜明、疾恶如仇,针砭时弊,保持一个共产党员敏锐的政治嗅觉和出污泥而不染的凌然正气。
特珠的年代和独特的经历使哥哥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几十年如一日,每天一日三餐他都要喝上两盅,白酒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食粮,嫂子每月都把买烧酒纳入家庭生活计划,按时为他采购供应。他凡事注重实际不慕虚名,喝酒也同样,看重品质不论包装,不讲名气,不看牌子,除了年头节下来人待客外,平时一般不买瓶装酒,只喝地产的散酒,如此而为,他为的是务求一个“真”字。也许和长期适量饮洒的习惯有关吧,八十三岁了身体还很硬郎,精神也很好,除了轻微的高血压和腿脚有点小毛病外再无大恙,老俩口相互扶将,相敬如宾,过着悠然自得、安逸幸福的退休生活。
在一些人的眼中,我的哥哥似乎是个只知道工作,只讲政策,恪守原则,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缺乏生活情趣,不懂儿女情常,缺乏爱,少担当,愚腐气十足的人,其实这是一种严重的错觉和误解。
其实,哥哥属于“内向型”性格,他思想深沉而不外露,举止沉稳而忌轻浮,为人热诚而不苟言笑,在日常生活中,兄弟姊妹间,他都没有过多的言语,更不用说和外人了。应该说,他的情感世界是深埋在心底的。
俗话说“变牛变马,不做老大”,这说明了做老大的艰辛。哥哥是我们丁家的老大,又是何家的大女婿,他享受了老大的“荣耀”,担挡着老大的责任。我们两家的六个中学生没有那个不受到哥嫂的关注和力所能及的资助,做为老大,他为父母分了忧,为姊妹解了难。当时家中哥哥嫂子是唯一拿工资的,他们也给父母零用钱,接济家用。这些在父亲的日记里都有记载。
我们的父母去逝得早,父母走后我们兄妹八人中只有玉兰以上我们四人成了家,其余的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尚未到结婚的年龄。后来,我们兄妹团结一心,共同努力,先后为未婚的弟妹适时地办了酒席成了家,理出了生活的头绪。完成父母的未尽事业。当然这不能只归功于大哥,弟兄们人人有份。但姊妹中没有一个团结的核心,而齐心协力地办妥这些大事,绝对是不堪想象的,这个核心非大哥没属。
父母去逝后,五爹家曾发生了巨大变故。 五爹是父亲的亲兄弟,是我们的亲叔父。上世纪七十年代,五爹及其女儿、儿子先后不幸离世,儿媳离家出走,不久后改嫁,抛下五妈一个孤老婆子,五妈的外甥温明泉把五妈送到了家居县城的大哥家,二话不说,大哥责无旁货地承担起了养老送终五妈的责任,直到五妈寿终正寢,我们兄妹八人,将老人安葬……应该说这是哥哥身上最为闪光的地方,当然,更为可敬的是站在哥哥身后全力支持做具体工作的嫂子。试想一个缺乏爰心、没有孝心、没有担当的人,能做出这种难能可贵的举动吗!
父母是第一位老师,家风是无形的规矩。“朝有大臣,家有长子”,“当哥的为父,做嫂的为母”,在父母的教导和丁氏家风的润泽下,我们在“后父母时代”,渡过了半个世纪的光阴,父母的品德一直传承,家风家教一直在弘扬,丁氏家族的美好形象一直在发扬光大,丁氏兄弟一直受到乡邻的称赞和社会的认可,所有这些都得益于父母的教育、家风的传承和家族成员的团结友爱以及家族中“领军”人物的有效引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大哥亦如此,他的人生并非完美无缺,有不足,有缺憾,是正常不过的,恰恰说明这才是一个完整的人生。………………………………………………
*扁头庄稼:形容不费力,只管春种秋收,不用施肥、锄草浇水等田间管理。
*麦衣子:麦子脱粒后打碎的麦叶和麦壳。
*楂头:没脱尽麦粒的残碎麦穗与不饱满麦粒的混合物,农家一般用来喂牲畜和做鸡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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