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人生

一个老人，一个永远的童生，一个未中秀才的呆书生，一个真真切切感受到世态炎凉的可怜人。

他是个读书人，却是个丑角。

我走进店，店中人见我，像往常一般的沸腾了起来。笑我的、讥我的、辱我的。我心生怒火，却自知有错。他们说的，也实有其事。又能怎样呢？把尊严咬紧了，做出满不在意的样子。

再怎么样也不能辱了读书人的尊严啊。

老板与他们都高嚷说我偷了东西，我极力辩白着，“凭空”二字一出口，心中漾起一抹苦笑。其实是偷了的。换作“窃”吧，“窃”字不那么白，“窃”字不那么刺耳。

终究还是偷了的。“偷”不是读书人做的事，所以我这不叫“偷”；可是会偷的，不就不是读书人了吗？也许其中真的有什么悖论。那我就不再往下想，想不到，那就等于不存在。

那群笑的，且让他们笑去吧。柜上的孩子蛮机灵，我向他搭着话，我想教他我学到的，毕竟我学到的也不多。“不就一个草头，底下一个‘来回’的‘回’吗？”这孩子甩给我一个鄙夷的白眼便走了。“回”，一“口”套一“口”，口口相传，现在竟连孩子也弃了我。我多么遗憾啊，世态炎凉，科举的时代，终于还是远离了！

那我，又该何去何从？

其实我是可有可无的。离了我，谁又会有改变？京剧里从不缺丑角，它们是上台逗趣，是用满面花白来掩埋眼泪，是用自己的悲剧博得满堂喝彩。

我堂堂书生怎会为五斗米折腰？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的尊严我的人生，都早已被腰斩了。

断了腿，我喝了最后一碗酒。

那天，冬雪初降，谁料一下便没了完。真冷，我终于还是倒下了。车轮吱呀作响，那首《卖炭翁》的车辕声，一路进了我心里；雪上的轮痕，一路印上我心头。

只是个丑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