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我们都爱腹黑。看腻了各种偶像剧中的傻白甜,早就知道现实生活中并没有什么主角光环,带着弱小和愚蠢的善良前行,只能沦为时代的炮灰。一部《甄嬛传》,看得多少人感慨万千。
腹黑就不一样了,皮厚,心黑,在各种利益冲突中活得游刃有余,保全自己,牺牲别人,宁可我负千万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曹操敢如此大放厥词,不成英雄,也是枭雄了。要是偶尔善心大发,利用自己的黑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那更是让人啧啧赞叹,“此人并没有那么坏嘛”“这才是有手腕”,心中便不免有了敬佩之意。
更能让人心潮澎湃的,是以腹黑之道,行正义之事。以黑制黑,不服不行。
腹黑虽是现代ACG术语,其实其精髓,早已在人杰地灵的中华大地上生根结果。李宗吾打着厚黑教主的旗号,号召四万万中国同胞集体腹黑起来,用一种腹黑的文化来驱除鞑虏,爱我中华,读完《厚黑学》,感慨李大师能著此奇书,真乃奇才。 厚黑者,“厚者,天下之厚脸皮,黑者,天下之黑心子。”在后文李大师又说:“忍于已之谓厚。忍于人之谓黑。忍于己,故闭时虚无卑弱:忍于人,故发出来教你支持不住。”善忍耐,懂得扮猪吃老虎,发出来教人支持不住,厚黑者,腹黑者也。
李宗吾写这本腹黑宝典的目的何在呢?真的是为了教会我们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腹黑吗?
并非如此,因为本国从来就不缺腹黑之人,皮厚心黑者古已有之,郑庄公心黑,不等弟弟起兵救装聋作哑,等起兵了,就可以一锅端,刘邦皮厚,项羽要料理他的父亲,他说:你记得分我一碗。这些历史中的成就霸业者,早已精通此类腹黑之导,懂得为自己的利益打上一个仁义道德的幌子,要不君权神授也很好,总归一句话,正义的旗帜是一定要高高举起的。所以,在儒家仁义道德的背后,明眼人早就看到了这种厚和黑,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当中早就已经分析过中国历史中的这种阴阳二面, “人们口头上公认的理想称为‘阳’,而把人们不可告人的私欲称为‘阴’”,以阳之名,谋阴之实,中华文化之“精义”。也正是因为这种智慧,才会在最后落得同胞互害,一盘散沙,最终被列强所侵害。
李大师正是要借此来打这些人的脸,外褒实贬,表面上大赞“锯箭法”和“补锅法”的智慧,让人哑然失笑。
所谓锯箭法说的是如果有人中了箭,请外科医生治疗,医生将箭杆锯下,即索谢渊礼。问他为什么不把箭头取出?他说:那是内科的事,你去寻内科好了。办事妙法,一定要会捣糨糊,不该干的事绝对不多干,不该帮的忙绝对不帮,学会推卸责任,片叶不沾身。
补锅法则更是“大智慧”,做饭的锅漏了,请补锅匠来补。补锅匠一面用铁片刮辍:刮辗底煤烟,一面对主人说:“请点火来我烧烟。他乘着主人转背的时候,用铁锤在锅上轻轻的敲几下,那裂痕就增长了许多,及主人转来,就指与他看,说道:“这锅裂痕很长,上面油腻了,看不见,我把锅烟刮开,就现出来了,非多补几个钉子不可。'生人埋头一看,很惊异的说:“不错!不错!今天不遇着你,这个锅子恐怕不能用了! 至补好,主人与补锅匠,皆大欢喜。既然要做谋事,就定要显出自己的本事来,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篓子捅大些,问题搞严重些,重要性自然就来了。从主人这边看,也能看到很有意思的地方,真心实意待你的人,你不见得能看到他的好,虚情假意若是套上仁义道德,反而更容易让人信任,人不愿意轻易相信别人的善意,只有在困境中才不得不拉住救命稻草,所以不到“锅”破家亡,自然不会感谢补锅之人,所以不妨砸烂这锅,这倒是和鲁迅先生的开窗理论不谋而合:“中国人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可见这些有大智慧的大家,早就把国人的劣根性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句句打脸,但恐怕还有些不明就里者,拿着李先生给的这二妙法,当作明哲保身的智慧来用呢。
那么,厚黑到底是该铲除的糟粕吗?非也,李宗吾先生语不惊人死不休,要用这腹黑之道,来救国。腹黑的本质,是以我为中心,抛却外面套着的仁义道德,首先看到的,应该是一个有欲望,有目标的独立自我。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其关键也在于一个”吾“字,没有这个吾,去谈对他人的爱和奉献,就是一种虚伪,因为如果一个人对自身的欲望没有很好的觉察,是不可能对他人的欲望感同身受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亦要施于人。正因为如此,对于那些要求存天理,灭人欲宋代儒者,李先生认为他们“未免迂曲难通”,毕竟抛开对人性的正确认识,就要去规范人,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满嘴的仁义道德,却不知道对人有同理心,这样的道德容易沦为虚伪的道德,更有甚者,将道德规范作为为自己谋取私利的手段,在此高地上呼来喝去,俨然一个“高尚”的卫道士。如此厚黑,不能救国,还得亡国,因为在这样的土壤上,没有办法生长出自由的灵魂,至多是诞生更多思想的奴隶罢了。所以李先生说,先要”承认其私,提出生存二字为重心,人人各遂其私,使人人能够生存,天下自然太平。“
有了人人能够生存的权利,才可以谈精神的独立,“欲求我国独立?必先求四万万人能独立,四万万根力线挺然特立,根根力线,直射列强,欲求国之不独立,不可得已。”表面上看来独立的精神容易导致分裂,但实际上只有独立的人格才能正确衡量社会发展的利害,正确认识自己才能正确认识他人,这种精神的独立,是文明社会的必备,若是没有这种思考的能力,则厚黑之为谋一己之私,互相倾轧内耗,发展根本无从谈起。
所以厚黑者,首先要知己,然后知人,不仅要懂得用这厚黑精神为自己谋私利,更要懂得为社会、甚至全人类谋利,“人心之私,盖通于万有引力,私字之除不去,等于万有引力不去,如果除去了,就会无人类,无世人类相争相夺,出于人心之私:人类相亲相爱,也出于人之私。阻碍世界进化,固然由于人有私心:却是世界能够进化,也全靠人有私。”私,才是社会发展的原动力,而一个伟大的国家,应该是能够包容这些个人之“私”,并使其合力向上的,决不可压制私,以成就公,那么这私欲就免不了在“公”的伪装下暗潮汹涌了。
腹黑者,能灭异己,能谋私利,也能读懂人心,忍受绝境,可以成大奸大恶之人,也可光施善行,改造世界。关键是如何运用这种“黑”,虽然我们早已过了那个兵荒马乱岌岌可危的时代,但当看到当下越演越烈的“互害”之风时,也应到感到一种悲哀。李先生写的是厚黑,谈的却是文化,若是抛弃了文化的壳子,去行厚黑之法,那么恐怕就只剩下“可恨”二字了。
不慎惶恐的是,当下打开各种网站,此书俨然放在“成功学”“人际交往”之列,作为要成大事者的必读书,不知诸位成大事者,会用怎样得方式来看待厚黑,施行厚黑,还望做一个伟大的腹黑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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