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和二傻

作者: 青鸟不殷勤 | 来源:发表于2022-12-14 16:12 被阅读0次

    我和爱云翻了好几座山,走了不下七、八里地。终于找到一片柴禾密集的山坡,而且都是黄栗白栗杜鹃之类的耐烧的硬柴,并且有几处被砍过的地方。这让我俩喜出望外:看来这不是禁山。能在非禁山上找到这样一片好柴禾,可不是容易的事!

    我们俩再四外打量一番,以确定这确实不是禁山,才敢放心大胆地砍柴。

    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阳光很明丽地照耀着群山,给群山披上了一层黄绿相间的柔和的色彩,没有风,只有着清脆的鸟鸣不时地在群山中竟相传递,其它再无别的声响,四野静谧而平和,虽说是冬日,却一点不觉寒凉。也许,是我们走山路走热了的缘故!

    我俩找一片开阔地,放下冲担打杵和绳索之类,又脱去里面的绒线衣,把它挂在一棵小树枝上,只穿着两件单衣,就迫不及待地爬上山坡,各自找一片柴禾最为密集的地方下刀,顿时“吭吭咔咔”的砍柴声在群山之间回荡开来。

    虽说已经打量清楚,这里并非禁山,四外也无别人,但毕竟心里还是没底,所以还是不敢大意,干活也就不敢懈怠,俩人闷声不响,各自很快砍好了四捆柴,把它们各各推向了平坦的山谷底。

    太阳正好镶在头顶的天空,暖嗳地照着我们的全身。从西方远远的一座小山村里传来一两声隐隐的狗吠。

    我和爱云找来冲担绳索之类,把柴禾两梱并一捆,用绳索捆扎紧,四小梱便合并成了两大梱,再用冲担扦好挑上肩,用打杵支在了两棵小树间。

    好了,万事大吉!这段时间一直不见任何人来光顾打挠,我们实实地安下了心: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休息了!

    一停下来,只穿两件单衣,自然就冷了,我俩便穿上绒线衣,找到一处有泉水流淌的小溪,从口袋里掏出带来的风干的山芋,把它们清洗干净,然后就坐在溪边,边听着“汩汩”的水声,边啃着我们的山芋。

    啃完两只山芋,我们还不想走,又躺在枯草地上,用双手枕着头,欣赏起蓝天上悠悠然游走的白云,我俩也悠悠然好不惬意!

    终于,感觉着身上又冷了,打起寒噤来了,这才慢悠悠爬起身,准备回家。

    走到停柴禾的地方,我俩顿时傻了眼,目瞪口呆:只见我们停柴的地方,只有了冲担和打杵散乱地丢在地上,也不见柴刀,柴禾也没有了!

    这可急坏了我俩,赶紧四处张望,目光沿着我们来时的那条通往山腰的小路逐渐延长,终于,我俩同时看到了两座正在移动的柴禾尖,已经偏离我们回家的路,拐上了另一道山梁,往群山的更深处去哩!如果再晚一些,他就要翻过那道山梁,我们还去哪里寻找我们的柴禾?

    那一定是我们的柴禾。我们毫不疑问!

    他要挑往哪里去?

    我俩急急拾起冲担和打杵,没命地往那人追去!

    因为刚才是在山谷底,我们得往山腰上追,累得两腿像灌了铅,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汗水顺着额头额角直往脸上淌!总算,我们“呼哧呼哧”追上了那人,爱云在我前面,一把拉住了后面的那捆柴!

    那人已经意识到后面有了追兵,又发觉被拽住了尾巴,索性把柴禾往地上一惯,转身怒吼道:“干什么?”

    这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长得结结实实,一脸的凶相,他朝我俩恶狠狠瞪起一双牛眼晴,像要把我俩吃了!

    我俩才不怕哩,也瞪眼怒吼:“你偷我们的柴,这是我们的柴!”

    他挑的确实是我们的柴,我们的绳索还捆在上面哩。只是他又用他的绳索,把我们的四捆柴捆成了两大捆,挑时用了他的冲担和打杵。

    那人冷笑一声说:“我偷你们的柴?你们别搞错了,这是我们的柴,你俩偷砍我们禁山上的柴,不扔掉你们的冲担打杵就算好的了,还来找我算帐?吃了老虎胆了,乖乖的给我放了手,不然把你们扔到山脚下去!”

    “你敢?”我俩异口同声!我俩才不怕哩,他肯定是这里的看山人了。他要真这么干了,我们村里的小青年可不会放过他!年前的时侯,他们就从外乡请来了师傅教他们武艺,一个个练得身强体健,连走路都是挥胳膊蹬腿,正愁着无处大显身手哩!能逮着这样的机会,岂能放过?随便哪天来几个人揍他一顿,他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山下村子星如棋布,到时他去哪儿找人?

    “你们看我敢不敢?”他撸起了袖子,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脱出来似的,抬腿就跨过后面的柴,一手一个铁钳子似的拽住了我俩的一只胳膊,痛得我俩同时大叫了一声:“哎哟!”只要他一推,我俩非滚下山去不可!

    但他迟疑了一下又放了手,自己打起了退堂鼓,语气也缓和下来,眼睛也不瞪了,说道:

    “算了算了,好男不和女斗,和你们斗有失身份,看在你俩是小姑娘的份上,饶过你们这次吧,不过柴禾和刀就没收了,不可能还给你们。以后不准再来偷柴,我是看山的,柴被偷了是我的责任,我不用柴和柴刀顶,队员要罚我工分的。”

    见他如此说,我俩蔫了,无言以对了!

    咳,只怨我俩太傻,为什么不快点离开那个地方,明明开始的时候心里还没底,不敢大意,后来怎么就忘乎所以了呢?事已至此,只能认倒楣了!

    “那你把刀还给我们!”我们只好向他央求起来。

    “不行。还给了你们,等我走了,你们好再去砍啊?把我当痴头,我才不上你们的当哩,乖乖地家去吧,明天另找个地方去砍。”

    我们不怕他狠,就怕他和颜悦色,这是我们的软肋!

    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挑着我们的柴翻过山梁而去!

    突然,我们异想天开起来:我们想起小山村里的人家都喜欢把新砍来的柴禾堆在自家门口的晒场上,等晒干了再搬回家去。那么,他也会把柴禾挑到队部的晒场上的。等他走了,我们伺机瞅个没人的空档,再把它们偷回来,岂不是好?

    对,说干就干。不然我们空着两手怎么好意思回家?

    我俩一勾通,便又急急去追我们的柴。当然,这次不能让那人知道,我们要不远不近地跟着,既要防跟丢了,又要防被那人发现!

    翻过山梁,又绕过一片杉树林,山下竟出现了一片山涝田,由上而下一层一层直铺下来,有水田有旱田。水田里是一两寸高的稻茬和耐寒的绿色水生植物,有鸭子在里面“呱呱”地找食,旱田里则种着油菜和小麦。午后的阳光很温和地罩着这一切!

    挑柴的男人顺着一条较宽的田间小路又翻过去了一道山坡。我俩“噔噔噔”紧追而上,也翻过山坡来。

    翻过山坡,又穿过一片蔬菜地,拐一个弯,又翻过了一个小山坡。

    顿时,我俩欣喜得要叫起来,原来这一面已是宽阔的平地,通往县城去的公路白练似的伸展在其中,还有一条美丽的河流,与公路平行着时宽时窄地往前延伸,一半儿是无水的沙石滩,一半儿是浅浅的流水,清亮的河水一路趟沙绕石曲曲弯弯地哼着小曲向前奔流!

    这边的小路边还有一条小水沟,与小路并行着通往右边的小村里去。

    哦,这里一定就是那个有着很美的名字的地方,叫做“阳春里”。我们有一个小姐妹前些天刚在这里订下婆家哩。并且,从这里回我们家,就从刚才的田涝里往上走就行,走上山顶就是我们大队的林场了。爱云的二哥就在林场当护林员,近了不少路,路也好走的多,宽宽的田边小路,不用再走那些不足一尺宽的高高低低、曲里拐弯的羊肠似的山道。

    我们把目光从公路上河流上收回,走过一条用两块木板拼成的木桥,木桥的这一边,已是一条较宽的用石子铺成的东西横向的乡间小道了。小路的另一边是一条与河流同行的水沟,河流与水沟的尺来宽的堤岸上,有一排很苍老很高大的古树,古树上缠绕着许多的藤蔓。

    踏上宽宽的石子路,我俩又被路下水沟里的流水吸引住了。

    这水沟里的流水太清澈了,连同沟㡳的细沙碎石都被它洗得亮晶晶的,沟壁上的水草更是不沾一丝儿的灰尘,绿油油的也泛着亮光。

    由于先前追挑柴人时出了太多的汗,现在正口渴得紧,看到这样清澈的水仿佛嘴里都泛上了清甜味儿,哪有不去喝几口的道理?

    可这样的好水不洗点什么也太可惜?抬眼儿一望,正好不远处的坡地里有翠绿的萝卜缨子在向我们招手。于是,两个人便赶紧丢下冲担打杵,欢欢喜喜去拔萝卜。

    我俩各自拔了两只圆圆的萝卜,跳到水沟里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仔仔细细地清洗起来。

    水一点不冰手,似乎还有些暖,圆滑滑的从指缝间溜走。这水太清了,忍不住地洗了又洗,洗好了又啃去皮,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萝卜有点儿辣口,还有些辣胃,不太舒服,第一只只吃了一半就扔了,想再吃第二只,突然想起我们的柴,两人心有灵犀似地惊得同时跳了起来,再看那条通往村里的路,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儿?

    我俩面面相觑。这下怕是要彻底绝望了!

    我俩看了看手中的另一只萝卜,再没心思吃它,一随手丢到水中,急急地从水沟中攀回小路上,拾起冲担和打杵,一溜小跑着往村里走去。

    谢天谢地,直到走进村里,我们担心的事倒没发生,没有迎面遇上会返回的看山人!

    可我俩把整个小村子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座像是队部的房子,更没找到我们的柴。家家户户的门前倒确实堆着柴,有干柴、也有新砍来的柴,但都不是我们的!我们收获来的,只是那些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头老太们的一双双好奇、疑惑的目光,那些目光一路把我俩送出他们力所能及的视线范围!

    无奈呀,我俩只能沮丧地往回走,一路谁也懒得说话。拐过一个小弯道,又能看见那顶木桥口了,桥头溪边的那棵大树直顶云天,叶儿已落了大半,有几杆枯枝斜刺出来,挂垂下几茎枯藤,显示出大树的老迈和苍健!忽听得“扑哧哧”一阵响,正是一只老鸦在树间扑腾哩!忽然想起元代马致远的那首词:天净沙·秋思,忍不住大声地一字一句读出来: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突然头顶上响起暴雷似的一声吼,惊得不远处刚才在大树上扑腾的老鸦忽扇着翅膀“腾”地一声飞起,“呱呱呱”往远处而去!

    “断肠人在树杈!”

    天哪!果然前面一棵大树的树杈上坐着一位男子,满脸的络腮胡子,正朝我俩瞪着一双大牛眼,活活一个《水浒传》里的李逵。只是他的手里,拿的不是板斧,而是一把弯刀。

    活李逵拿弯刀朝我俩一指:“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这么晚了还上山去砍柴吗?”

    我和爱云定定地站住了,头往身后一转:可不,太阳早已偏了西了,可我们除了从家里带出来的冲担打扦,还两手空空哩,并且还丢失了柴刀和绳索!

    “嗨,忘了时间了吗?”他看出来我们是回头看太阳。就调侃我们道:“还是快别去了,没等你们砍好柴,太阳就落山了,太阳一落山,山上的狼就出来了,担心把你俩拖了去当点心。”

    他说得一本正经,听起来怪瘆人的,我俩想起先前的那片杉树林,遮天蔽日的,大白天里面都不甚亮堂,还有着一丛一丛的荆棘和白茅,说不定真的有狼躲在里面!

    是啊,还是快走吧,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家去。还有,肩上总得扛点什么吧?

    这么想着,我俩果真加快脚步,小跑着掠过他骑的树,拐往木桥边奔。

    “哎,错了错了,你俩该往回跑,怎么还往前跑呢?吓昏头了吗?”

    他可能把我俩当成河对岸村里的人了。

    我和爱云不睬他,继续奔向木桥。

    “站住站住,你俩站住!”那人在树上大喊大叫。我和爱云不知他要干啥,便同时站住了,回头望向他。

    “你们过来过来,我有话问你们。”他朝我俩招着手。

    “问什么呀?”我俩不过去,不情愿地问。

    “嘿,你们俩不要怕,我不吃你们的,我只是看你俩很奇怪,先前你俩偷萝卜,我就看到你们了,那是我种的萝卜,我就在前面的桑树地里施肥。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拿着冲担打杵,像是砍柴的,却又没带刀,还一会儿进村,一会儿出村的,又不是我们村的人,这是做什么呢?”

    我俩见他并无恶意,人虽长得粗蛮,说话倒还平和,不再像最先的那一声如炸雷一般响,胆子也就大了,便老老实实把我们的事儿告诉给他。

    他一听,乐得在树上直“哈哈”,连树枝也跟着直颤悠。我俩很生气:哼,真不是个东西,我俩懊恼,他倒开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用手抹了抹眼睛和脸庞,说道:“这样吧,你俩连刀也没了,空着手回家也确实不好意思,我帮你俩砍两棵枯树枝扛回家吧!”

    “真的吗?”我俩不信他有这好心,硬梆梆地问。

    “当然真的,我又不是坏人,我的良心大大的好。”他翘起一根大姆指朝我们比划:

    “等着啊。”他在树上猴子似的攀爬起来。那树上确有枯死的大树杈。

    顿时,树上传来“咔咔”的声响,没多一会儿,他就接连地扔下两棵主枝有手臂粗的大树杈,连同着刀把粗的枝枝丫丫。

    这可是好硬柴呀!我俩欣喜不已,虽然枝丫垂到了水沟里,可这算什么呢?我俩一人一棵连拖带拽把它们拖到了路头转弯的开阔处。

    那个人还要跳下树来帮我俩修理枝丫,说好让我们打成捆,我俩坚决地制止了他!一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二是,也是最主要的是:如果修理好打成捆,那充其量只能算两个枕头把,挑在肩上太没脸见人,还是原样儿扛在肩上有气势!

    我俩在沟边拔几茎茅草,扭巴扭巴成绳索,把冲担打杵也挷到树杈上。然后朝着依然骑在树上的那人道着我们真诚的谢!

    那人不说话,只咧着大嘴得意地笑。

    我俩把大树杈扛上肩,刚刚走过木桥去,只听那人又是猛地一声喊:“逮你们柴的是我哥哥!”

    走在前面的爱云转过头来,和我相对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俩扛着树杈一路拖天扫地往前走,走的是大涝里的田头小路,小路虽不算宽,但一边是水田,一边是水沟,水沟的另一边才是山体。所以还是无碍无阻,只是一路的往上,累得两腿酸胀得抬不起来,好不容易捱到了山腰上的一片平坦的插树林里,赶快扔下树杈,一骨碌就滾在林中的枯草地上,又躺到打起了寒噤,才不得不起来!

    站在高高的山腰上回头朝来路下望,一轮红红的日头正垂在西山顶上,晚霞染红了好大一片天际!

    现在,我们面临的都是下坡路了,并且是一路的水田和旱地,虽然天已渐暗,但不用再担心有狼,我们的脚步轻轻快快,途中没有再休息,一气走到了上村口,天已经渐黑了。

    这下可出了点小意外。

    村口这条路原本很宽敞,可这些年都在乱搭建,把空旷些的土地都占用了,左边一家建了牛棚,右边一家建了猪圈,把条通往野外的路挤得只剩下了两尺多宽的通道!

    我们的很有气势的树杈扛不过去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俩把树杈举了起来,让那些枝枝梢梢高过了屋顶,扯下好些牛棚顶的稻草,又扫下猪圈屋檐上的好几片瓦,这才很不顺利地过了关卡!

    好在这一切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没有再造成扣留树杈的危险。大概这两家的屋主人此刻正聚在堂屋里吃晚饭。

    此刻村子里已是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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