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了,是的,十六岁。
十六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我终于是大人了,那些大人才能做的事我也可以做了。
其实它还有一个意思。我说过,我们头顶那个太阳是很无聊的,一直都长一个样子。严格来说这样说并不准确,它其实是会变化的,变亮变暗、变冷变热,大概地里的麦子收割三次它会从冷到热再到冷变一次。它变一次大人就会说我长大一岁了。
我讨厌长大,倒不是说我不喜欢做大人做的事,相反我很喜欢,我讨厌的是每次大人说我长大的时候,都是太阳最冷的时候,虽然也没有太冷,我只穿一件外套就行了。但你知道,我不爱穿衣服,所以我讨厌它变冷。
虽然我不大情愿穿衣服,但我现在已经习惯出门必须穿衣服了,不然姐姐就会捂着眼睛不敢看我,村里的其他女人也是。我怕她们捂着眼睛走路会摔伤,所以我只好把衣服穿上。
哎,我就知道尿尿那个东西不是个好东西,我越长大它就越丑,姐姐也不爱玩了。我以前还想过把它拿掉,但是真的好疼,我想了想还是算了。这可能就是大人说的命运吧。
我还有一个命运,我要去找大天使。现在我是成人了。
每年,村里都有同样的戏码 —— 大人担心孩子,特别是女人,不愿意让孩子走远,但大多数男孩子们还是毅然离开了村子。
偶尔,也有一些早些年离开村子的人回到村子,眉飞色舞的讲述他们见到的世界。也是因为这些,吸引了一帮又一帮的孩子们离开村子,去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据说从村子往西走,大概走半年的时候会遇到一个过不去的大悬崖,往南边大概走四年半会遇到大海。总之这两边只有少数不信邪的人会去,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白跑一趟。所以我们长大之后一般都是一直往东走,据说能走到我们头顶太阳另外一边的那个世界。
村子有个老头子,说我们这个世界是个环形的,往东一直走能从西边走回我们村子。他还说他年轻的时候走到了太阳背后那个世界,用他们那个叫望远镜的东西甚至能看到我们村子。
我觉得他肯定在吹牛,虽然我没去过,但是我知道从西边那个大悬崖对面走过来,他不可能办到。
他说他确实没过来,他说他只是站在对面看了一眼这边,发现就是我们这边,然后他就又绕了一圈回来了,他还把盆沿卸下来,把中间一段弄断,说那就是大悬崖,还说他是怎么一直往东走走到大悬崖,然后又因为过不来绕了一圈走回村里。
但是我还是不信,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信。
但是我信我爷爷,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在北边大河边救过一只大天使 —— 就是我梦里的那只 —— 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奶奶。爷爷说他救了那只大天使之后,想背回村子,但是大天使告诉他这样不行,她会累死的。
爷爷说我背你,不用你走路。大天使说,你背我也不行。大天使告诉爷爷越往南走,身体就会越重,别说飞不起来,就是站着她都感觉内脏重的要穿破肚皮出来了。
爷爷说,你瞎说,身体怎么会变重。大天使说,你一直生活在这里自然感觉不到。爷爷说,谁说的,我生活在南边的山里,可远了。大天使说,那你没感觉越往北走身子就越轻了吗?爷爷说,那是因为走路多,我体力好了。大天使再也没说话。
不过爷爷说,因为大天使实在太漂亮,所以他信她。但是他后来又跟我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可信。他说是奶奶告诉他的。因为奶奶就很漂亮,所以他也信她。
我小时候一直觉得哪里不对,长大了才知道,爷爷其实一直都没变,他信漂亮女人,不管是大天使还是奶奶。就算他们俩说的话是相反的,他也能都信。
真有本事。我特别佩服爷爷能同时相信两个完全相反的说法。
我前面说了,大多数男孩子长大了都往东走,可我不,我要去北边。因为爷爷说大天使养好伤后就往北飞走了。
飞走之前她跟爷爷说,让爷爷有机会一定去找她。她说往南身子会变重,她没办法在这里生存,但是往北没问题,爷爷可以去找她。
但是她忘了告诉爷爷,北边那条大河只能飞过去。导致爷爷只能望河兴叹。直到最后遇到奶奶,直到奶奶告诉他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不可信,于是他信了漂亮的奶奶,就不再想要去找大天使了。
但是他会偷偷讲给孙子听,也就是我。
所以我要去找大天使了,爷爷办不到,但我有办法,我听说河边有一群人发明了一种叫做船的东西,可以在河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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