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我紧紧攥着这张长方形的车票,上边写有我的名字与我要到达的城市。我时而把它放进上衣的口袋,时而翻找出来长时间地握在手里。就这样,反反复复。
我扭过脖子,从左边看向右边,又勉强试着从后边看向前边。好吧,我想说的是,这个站台对我而言,我并不感觉有任何的陌生。刚才所做的傻瓜式的一切,无非是和这里的每一丝空气和每一粒土粒打声招呼,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毕竟在前几年,我有好些次通过它在理想的乐土与现实的生活之间做到双向往返。
k203次列车缓缓停下,不同面孔的人儿四散开来。因此,我被涌着向前,一直向前。在得到身着制服的男人眨眼点头认可后,我又得以走进重聚在一块的人群之中。
在直筒型的空间里我看到他为心爱的她找到了座位,她为他扯出手提包里的黑色外套,他为他拧开一瓶饮料,而她又为她剥开一枚粘带有茶叶的鸡蛋。像这些画面,我记得自己久久地看着,目不转睛。
我挤着穿过一节节车厢,最终在第十五节车厢的厕所那里占据了自己的一角之地。看到在那儿站着的另外几个人大都面无表情,我也不好再多言。我欠身点了下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曾经熟识的女孩子赠予我的那本《海边的卡夫卡》。
面对它,我丝毫不费力气地撕下了最靠前的第二百五十三页。我对着它微笑,而它在无形的风里向我报以哗哗的声响。随后,我把它垫在了身下。
“拥有过的一切美好与不幸,都要在一个准确的时刻与自己告别。这个时候,往往一声‘你好,再见’最为生动有趣。”
这是在我看书之余响彻在我耳边的话语,我不介意谁曾来到过我的身旁。对于他的看法,果真想到反驳一词,我竟刹那间失去了全部的勇气。
坐在火车上的人啊,他一直保持清醒,他在等待。文字里的少年化名“田村卡夫卡”,从东京中野区的家里乘坐巴士出逃,一直到了四国的高知县。而他也将会在半夜十分,也可能是在一个太阳光线刚刚出现的黎明悄悄下车出站。
他确信在那里的世界他会遇见对他来说完全是百分之百的女孩儿。当然,他无法在脑海里想象出她的容貌。“她是有着大大的眼睛还是高高的鼻梁?还有她是留着干练的短发还是有着完美弧度的马尾?”“既然她对我来说是称得上百分之百的女孩,那么再想这些便失去了任何价值。”因此,有关百分之百女孩儿的一切设想全部宣告停止,动态的画面慢慢归于平静。
经过了一番怎样的努力啊,他找到了一份可以起早却不必贪黑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安排最合他心意。一切,像是经过好心人从中调衡。到了晚上,他可以早早回家,先给放在啤酒瓶中的几束百合花打开玻璃窗,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纱窗。然后,他还要趁她没下班回家的这段时间为她烧上一桌可口的饭菜。晚饭有软糯的白米饭,番茄鸡蛋,当然也有爽脆开胃的凉拌白萝卜。
就这样过了五年多,准确地说,更像是十年,他们真正拥有了自己的一套房子。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还在第二年买了一辆并不奢华的车子。车子开回家的那天,她在楼下摸着汽车的一只耳朵长时间地朝着他笑。这年秋季,他们也正好可以用这辆车子去送顺利小学毕业的女儿到离家不远的初中去上学。从头到尾,想想都是一件完美绝顶的事情。
坐在火车上的人啊,他已经重新把书本塞回了温热的怀里。在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冲着略显昏暗的镜子笑了又笑。接着,他向前迈出两步,弯下腰去。他把整个头放在水龙头下,一只手放在背后,另一只手伸向前拧开阀门。一时间,水线的冰凉掺杂着咸热的异物一起流进一个黑色的世界。
坐在火车上的人啊,他只有在这一时刻才会变得异乎寻常的富有。在他看来,难得的与曾经拥在怀里的一切均可以重新跳跃在眼前,毕竟它们也没什么了不起,而他要做到这些却不需要占有过多的筹码,只需一颗在晚上十一点钟还可以静得下来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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