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做了个怪梦。
准确地说是做了一串怪梦，最后一个尤其怪。
我梦见了李煜。
对你没听错，就是那个李煜。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梦见历史人物，历史场景，频率如何，但对我而言，这是第一次梦到。
我梦见南唐已灭，他是北宋的囚徒。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角色是谁。
我跟看守的侍卫吵架，声称一定要见到他，最后惊动了那个我一直不怎么喜欢的统治者宋太宗。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就对着这个当时的九五至尊大吼：“你如果不让我见他，我就告诉天下人你的阴谋诡计。”
什么阴谋诡计呢？是至今不明真相的烛影斧声吗？我不知道。
我只是很想见到李煜。
我终于成功了，那个曾经的南唐国主穿得十分单薄，卧在榻上，病得形销骨立，奄奄一息。
我心里很明白，他最后会死于可怕的牵机毒药，因此一见他就落下泪来——他已经虚弱至此，是不是代表那一天也不远了呢？
他看着我微笑，像见到一个老朋友：“你来啦。”
我不知道其他人梦见历史人物的时候，在梦里说了什么，但我只是哭得停不下来，一句话也没说。
说什么呢？我想不到，只是满心悲凉怆然，唯有一个念头盘旋：“这个人就要死了，我只要离开这里，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刚这样想着，外面的守卫就来催促我离开，糟糕的态度简直是君王疑心病的直接投影。
李煜也没有说别的，只是始终看着我微笑，非常平静，淡然。也许我在梦里真的是他一位故友，国破家亡，他看见故友平安，就很安心。
侍卫不耐烦地走进来拽我的手臂，我挣开来，伸出手去，在梦境中碰到了李煜的脸，那张脸苍白而瘦削，只有那对一目重瞳的眼睛依然闪亮。
我终于说话了，我流着泪说：“从嘉，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多么荒谬的一句话啊。
“从嘉”是他已不再用的名字，那个比起“煜”更让我喜欢的名字，但他怎么可能好呢？他一点也不好，也不可能再好。
但他竟然回应了，笑着点点头说：“会的。”
然后我就被迫远离了他，最后哭醒了。
回到现实，不去深究做这个梦的原因，只是回味那些来不及散去的悲伤。
我一直是很喜欢李煜的，虽然远不如对苏先生那样崇拜，但我很喜欢他。
总有人形容他是“诗人皇帝”，但我始终无法把他和那个位置联系起来，他一点也不适合那个位置。
他的诗词风雅浪漫，亡国后又凄怆苍凉，许多诗人词人的作品中都蕴含着人生的哲理，李煜很不一样的是，他往往写情更多，纯粹地表达他的情，写他的心。
“离恨恰如春草”
“垂泪对宫娥”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
这里头有什么哲理吗？至少我看不见，我看见的只有悲，悔，恨。
我能直接地读到他的情，他的表达从来不激烈，却像刺客的匕首，出鞘就让人遍体生寒，然后一击毙命。
这个人的命运和作品都太特别，太传奇，从我第一次读到，第一次了解，就再也没离开过我的心。
以至于昨夜终于入梦。
我醒来想了很久，为什么他会在梦里像对待一位故友一样对待我。
走路的时候恍然大悟。
也许并非是故友，而是在对待穿越时空而来的客人。
一位无能为力的，悲伤的客人。
而我在梦里的时候，并不记得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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