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杨十六岁那年从城北的桥子弄堂搬到了城东的木挺大院 因为父母离婚 自己跟着母亲生活 所以自然搬到了母亲口中外婆家的位置 那大院可不比弄堂热闹 你能在弄堂里听到卖糖酥点心 玉面馒头的小贩吆喝 但在大院你可能就只能听见隔壁木材厂锯木头 钉桌子的吱呀声了 不巧大院里还有一个拉小提琴的半吊子 每早8点 准时和着木材厂的做工声一起响起 荀杨干脆就把早上叫早的闹钟给摔了 有这纯天然的动静 还要闹钟那玩意做甚……摔了倒清静
邱瑾月是荀杨在这个大院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两家住的不远 楼对楼 荀杨家在这边的三层 邱瑾月在对面的四层 那是一个高考生难得不用早起的周末 小提琴声混着隔壁木材厂的声音准时飘进大院 荀杨自认为在大院住了一个月已经能够精准的判断那声音的走向 他一口咬定声音来自对面的楼层 不巧邱瑾月这个理科姑娘却迷之相信自己的物理水平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声音传播学的计算 她也一口咬定声音肯定来自自家对面的那层楼 就这样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开窗 冲着对面的楼层大骂 两个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不过姑娘怎么也比小伙子骂的文雅些
“你凭什么就说声音是从我家传出来的?”邱瑾月可不想质疑自己的计算结果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声音是从我家传出来的?”荀杨自然大男子主义一些 也不想当着一个女生的面吃瘪 “我是计算过的 声音肯定出自你家!”“计算??你当自己是谁?物理学家焦耳还是瓦特?”“焦耳和瓦特是研究热学的 跟声音有什么关系!”“那就是分贝呗!”“分贝根本就不是个物理学家好吗?就你这水平怎么考大学啊!亏你还是个理科生”“嘿 要我说就是你拜神没拜好 你是不是计算之前拜神拜成化学家了 你不会是半夜把梦托给了居里夫人吧!诶 那你告诉我告诉我 下一个被发现的化学元素应该是什么 我好抢先一步夺个诺贝尔奖什么的……”“神经病啊你~高中生还信托梦一说 迷不迷信”“我可不迷信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我还会背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呢”……
与其说是喋喋不休的争吵 倒不如说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的斗嘴 仿佛是场智力测验 谁犯的错误少 谁就赢得比赛 然后对方就盖棺定论说那吵人的声音就是出自你家 两个生命中学识最渊博时刻的准大学生就这样明里暗里较着劲 可声音却一点都没消停 切割木材的声音照响 小提琴的声音也没见得多消下去几分 荀杨和邱瑾月吵累了就都干脆倚靠着自家阳台聊起天来 其实两个人早就知道都是自己搞错了结果 物理常识没有用 迷之自信也没赢 干脆一人给一人一个台阶下 皆大欢喜 许是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 荀杨和邱瑾月也就这么认识了…
日子转瞬而过 独特的“闹钟”声音竟也成了那个大院的独特风景 只不过经过半年的练习那小提琴倒也拉的像模像样了 大院的人都知道荀杨每天早上都会坐在大街上的灌汤包店等邱瑾月 嘴里总是叼着一个灌汤包 手里在偷偷给邱瑾月拿上一个 之后拔腿开溜 气的店面老板每次都要追着荀杨装模作样打上一顿 其实啊 一个包子也真没多少钱 都是街坊四邻 老板也不会真的在意那一个包子的价钱 邱瑾月倒是每次都会笑着喊住荀杨 然后跟老板恭恭敬敬道个歉再扔下一个五毛钱的硬币 荀杨也总是含着嘴里没有来得及咽下的包子笑眯眯跟老板说一句:你看!邱瑾月多好!
柳树弯弯 溪水潺潺 学霸邱瑾月总是数落荀杨 因为他的成绩真的很糟糕 眼看就要临近的模拟考试不出意外荀杨绝对会被挂上学校黑榜 邱瑾月利用能利用的所有时间给荀杨做着补习 哪怕是早上“偷”包子的时刻也不落下 等包子出锅的时间邱瑾月可以考荀杨几个化学方程式 放学骑单车回家路上还可以拉着荀杨一起背背古诗词 荀杨倒也享受这样的时光 路过包子店骑着车也要向老板大喊一声:你看!邱瑾月多好!
模拟考开始前荀杨和邱瑾月打赌 要是邱瑾月考了年纪前十 荀杨就请她吃她最喜欢的红油火锅 邱瑾月也说如果荀杨没有被挂上学校黑榜就答应给他一天去任天堂打电动的机会 结果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因为荀杨不负众望进了黑榜 而邱瑾月却没有能挤进年纪前十 他们俩一个距离进红榜只差两分 一个距离进前十只差一名 赌局算是全数作废 但两人也算是折了个中 邱瑾月拉着荀杨一起合资吃了一份红油火锅 荀杨被赦免多了半天的打电动时间 赌约一直延续到高考那天 可赌局却一换再换 最终被定格在荀杨到底能不能和邱瑾月考进同一所重点学校 赌注依旧是红油火锅
这一次荀杨没有让人失望 成绩公布时邱瑾月几乎是张着嘴看完的榜单 一边看一边掐着荀杨的胳膊 直到荀杨被掐的乱叫邱瑾月才肯罢休 说好的红油火锅 这是第四次走进这家小店了 荀杨看着对面的邱瑾月拿着铅笔在菜单上勾勾画画 已经熟悉到不用自己插手 他知道邱瑾月会点满他爱吃的东西 毛肚 黄喉 油豆腐 木薯粉 芋头……就在邱瑾月想要递交菜单的时候 荀杨却一把抢过了菜单 扫了一眼补上了一份猪脑 也将火锅的底料从红油换成了鸳鸯……
“你为什么会点猪脑这种食物啊?你喜欢吃啊?”邱瑾月一脸疑惑 荀杨之前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吃这种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点一份它 “你不喜欢吃吗?”荀杨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邱瑾月“当然不喜欢啦 那东西看起来就不好吃”邱瑾月一边做着难看的表情一边回答着荀杨 荀杨依旧没有回答自己是不是愿意吃猪脑 邱瑾月便问他为什么要将底料也换掉 荀杨依旧答非所问 “你喜欢吃红油还是喜欢吃鸳鸯?”这问题和当年他们俩第一次路过这家火锅店时荀杨问的一模一样 那时火锅店刚开 店面不大但总是热气腾腾 邱瑾月毫不犹豫就说自己喜欢最红的那种红油火锅 荀杨便笑着记下了答应有空就一起来吃 不知道为什么荀杨会又问一次 邱瑾月看着一脸好似严肃却又在憋坏招的荀杨 一本正经的又回答了一遍:“我喜欢最红的那种红油火锅!”
火锅被端上了桌 荀杨迫不及待的开始一股脑往锅里下着食物 还故意把红油转向了邱瑾月那边 在邱瑾月刚要下手捞出一片五花肥牛的时候 荀杨直接把猪脑一股脑倒进了红油锅里 邱瑾月的筷子就那样愣愣的悬在了半空 她现在是彻底相信荀杨是来砸场子的了 要不是两个人刚从学校操场出来 邱瑾月一定会认为荀杨喝高了 还是喝的最浓的牛栏山二锅头 邱瑾月的好脾气终于也收不住了 就像当年开窗时一样的语气质问着荀杨 荀杨却不以为然 乐呵呵的对邱瑾月说:“你看 你那头的红油算是毁了 你只能吃我面前的这锅清汤底的了”邱瑾月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先是点了谁都不爱吃的猪脑 后又是倒了整整一盘子在自己最爱的锅底里 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笑眯眯 邱瑾月觉得当着这么多的人实在不好意思发作 便伸手打算捞荀杨面前那锅清汤底里的食物 荀杨看着不方便捞菜的邱瑾月抛来了今天的又一个怪问题:“你要不要过来跟我一起坐?同桌的那种”
虽然荀杨和邱瑾月一直都形影不离的 但邱瑾月不论何时都是规规矩矩坐在荀杨对面 吃饭的时候是 讲题辅导的时候也是 邱瑾月说因为他们俩见的第一面就是面对面见的 所以这样比较亲切 这一次邱瑾月似乎毫无选择了 她如果放弃坐到荀杨旁边 那就意味着她这餐饭也就甭想吃到什么了 说不定肥大的校服袖子上还会挂满了火锅油渍 虽然毕业了校服不会再穿了 但邱瑾月还是想好好收藏的 迟疑了一会儿邱瑾月还是迫于饥饿坐到了荀杨的旁边 说来真是奇怪 两个人认识了那么久 这是第一次荀杨这么近距离的闻到了邱瑾月身上的木槿花香 这餐饭可能吃的不是那么愉快 那是对邱瑾月而言 这餐饭吃的人心花怒放 这是对荀杨而言 回家时又一次路过常去的灌汤包店 老板正好在收拾桌子打烊 邱瑾月跟老板打了个招呼 荀杨按道理也应该打一个 但他却只说了一句:你看!邱瑾月多好!
十年后的某天 邱瑾月问正在家里煮红油锅底的荀杨 问他当年为什么要点那份猪脑和那份鸳鸯锅底 荀杨一边切着白菜 一边认真的回答说:“很简单啊 想看看我毁了你最爱的食物你会不会生气咯”邱瑾月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于是按住了荀杨正在切菜的手质问着:“不可能!你当时的表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当时的表情?”“当然 你当时看似很严肃 实际藏着一抹坏笑 说吧 你当时到底想干嘛?”荀杨笑了笑 看了看站在身边的邱瑾月 “我不是想看你生气 只是想看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坐在一边吃一份没什么味道的锅底”邱瑾月还是不太明白 他怎么就坚信当时邱瑾月不会摔下筷子走人呢?“万一我生气走掉了呢?”邱瑾月反问着 “走掉了我就没老婆了呗~多简单啊~”荀杨半开玩笑的回应着邱瑾月的问题 脑海里回忆着十年前自己十六岁时的如意算盘 荀杨当时坚定邱瑾月对自己绝对不一样 于是用了她最喜欢的红油火锅做了赌注 邱瑾月如果生气走掉 荀杨便不会追了 如果邱瑾月没有走而是选择答应了跟自己坐在一起吃她不爱吃的清汤锅底 那他的赌局也就赢了 所以便有了当年灌汤包门口前那句没来由的——你看!邱瑾月多好!
“我当时真的是因为饿坏了才答应坐在你旁边的 你少自作多情~”
“我管你当时是因为什么坐过来的 反正你只要坐过来我就赢了!”
“不过荀杨 你当时还真的挺无聊的 竟然想出了个这么奇葩的主意”
“奇葩吗?我觉得还好 跟我日复一日给你偷包子却故意不给钱的这个主意比起来好太多了好吧?”
“对了!你干嘛当时偷包子给我 我又不是买不起!”
“我要是不偷包子给你然后再让你付钱 我怎么有机会说出邱瑾月真好这句话啊……”
“诶!锅开了!赶紧吃饭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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