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遭到了一连串打击,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差,家里的东西似乎也受了我的情绪感染,今天冰箱制冷失灵,明天电视机收不到台,这两天扫地机器人也坏了,滋溜溜地在屋子里打转,我看不是要扫地,是要扫我。
我把扫地机器人拿到楼下的电器铺子去修,老板是个二十来岁的白净年轻人,周围的人都叫他小许。
小许把机器人拿过来看了看:“这东西没啥大问题,传动装置出了毛病,明天来拿吧。”
我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哎!包还没拿呢!”小许追了上来,把包递给我,看了我一眼:“怎么感觉你人像坏了似的。”
大概是吧,工作上一连串的不顺利,压力越来越大,爸妈一直催着我回家考个公务员,整个人越来越紧绷,加上连续熬了两个夜,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成了涌动着暗流的深水。
这样的生活就像悬在头上的一颗炸弹,我却不知道该如何熄灭它的导火线,只好一直往下跑。
人一旦陷入了向下的螺旋,就离坏了不远了。
我第二天去拿扫地机器人的时候,小许正在店里边修吹风机边看电影,看见我来了,就停止了手上的工作,把扫地机器人从柜子底下拿给了我。
我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拿着机器人转身就走。
“哎,姑娘,还没给钱呢!”小许在后面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给他。
他摇了摇头:“用不了这么多,换了个螺丝和一根受力杆而已,你给二十就行了。”
“你加我的微信转账给我吧,电器我都能修,锁开不了我也能试试,到时候直接和我说一声就行。”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指了指电脑上的电影:“电影里说,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会过期,保鲜纸也会过期,食物变质了就不能吃了,但电器不一样,电器坏了还可以更换零件,还可以修。”
“人也是这样,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坏了也可以修。”
我这才意识到他看的是王家卫的《重庆森林》,电影里短发的王菲笑得一脸灿烂,小许也适时露出了笑容和一口白牙,把这连日的阴霾似乎都涤清了许多。
我后来才知道小许是本地一所大学的电气工程专业的毕业生,因为不喜欢束缚,又放不下这些精密的机械玩意儿,这才开了一家电器铺,卖点小玩意儿,顺便修修东西,倒也乐得清闲。
南方的阴雨天气把空气都变得潮湿了起来,家里本就老旧的电器受不了这水汽,纷纷举手投降,我后来又往小许那里跑了两趟,也渐渐和他熟了起来。
他朝我感叹:“现在大部分年轻人,要是有什么东西坏了,第一时间其实都是想换,而不是想修。”
我白了他一眼:“我也想换,还不是因为穷。”
“莫欺少年穷嘛。”
莫欺少年穷,这句话说得不错,我的生活确实在慢慢出现转机,前些日子熬过的夜逐渐带来了收获,公司里有个很重要的会议由我主讲,由于事关年度的绩效考核,这场会议的效果关系着我是否能顺利升职。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我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却又不听使唤了,辛辛苦苦搜集的会议材料,还没来得及上传,就被封在了黑漆漆的电脑屏幕里。
我把电脑拿到小许那里,他皱了皱眉头:“你这个硬盘的电路老化得太厉害,恐怕有些难处理。”
我听到这句话,差点哭出声来,小许抬头看了我一眼。
“能修。”
第二天早上,小许果然把电脑给了我,他似乎一夜没睡,双眼熬得通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但却又露出了他那一口大白牙:“怎么样,我是一个合格的修补匠吧。”
我点了点头,抱着电脑蹲下来号啕大哭,连天的乌云终于催生了止不住的泪水,倒把他吓了个手足无措。
后来我发现他确实是一个合格的修补匠,不管在修理电器方面,还是在生活方面都是。
我做饭不好吃,就常常去他那边蹭饭,我总是搞不清楚《红楼梦》里的人物关系,他便用树状图给我梳理,我拧不开黄桃罐头,他却一下子就能打开。
我不再害怕会迷路,也再也不会担心遇到困难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投奔。
我生活里的所有破洞,似乎在被他细心地填补,一点一点地,慢慢地修好抹平。
我升职的那天,小许说请我去看烟花,我笑着对他说:“你疯啦,这儿不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吗?”
他神秘地笑了笑,带我去了老城区的一栋即将拆迁的居民楼。
居民楼的每一层都按次序挂着一串串小灯泡,被复杂的电路串联着,在黑漆漆的夜晚里显得有些神秘。
小许跑到底楼按下了一个开关,那些灯便依次亮了起来,螺旋着朝上,又依次反复,那是流动着的绚烂,仿佛一朵朵持续绽放的烟花,把周围都照得亮堂堂。
小许得意地对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又有点不好意思:“下次一定带你去看真的烟花。”
我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笑着说:“好啊,以后每年你都得带我看一次。”
那是我第一次在这座冰冷的城市里看到烟花,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这个修补匠,已经住到了我的心里,修好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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