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只过过一次儿童节,那年我11岁五年级,村里的小学没有五年级,于是从村小转到镇小。村里是不在意这种节日的,自然也不会过。转到镇里的第一个儿童节,学校非常热闹。前一天的晚上,很多老师就带领着住校生开始里里外外的布置。彩带、气球、纸风车、千纸鹤,从校门口到每个教室,到处都洋溢着童趣的氛围。
儿童节当天是不上课的,每个年级设立了不同的游戏,每个学生可以通过赢得游戏获得徽章,等到游戏全部结束,就可以拿着徽章去老师那里兑换文具。这样的儿童节热闹是肯定的,但这样的热闹并不属于即将小升初的我们。
第二天一早,老师就把各个年级的学生召集到了操场,在校长的宣布下,儿童节正式开始。回到教室的各年级在老师的带领下就开始游戏了,热闹的声音从墙壁穿透过来,把我们羡慕的不行。而我们的班主任却迟迟没来,班里每个同学的脸上都充满了期待,内心也开始躁动了起来,有的伸脖探脑,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干脆直接离开座位跑到隔壁班的门口偷窥。而这些小动作无一不在班主任清脆的咳嗽声中结束,班主任面无表情的站在讲台上,眼神即严厉又让人害怕。他是我们的数学老师,也是学校最年轻的老师。
班主任在讲台上足足站了五分钟,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眼睛直溜溜的看着我们,看的我们发毛、不知所措,直到教室安静的只剩下隔壁班的热闹声和同学们不知所措的呼吸声。这时班主任用食指推了推下移的眼镜并终于开口道:“今天是六一儿童节,首先祝你们节日快乐,但是作为毕业班,作为学校的大哥哥大姐姐,你们的节日从下午开始,上午我们依旧上课,而且四节课全都由我代上”。教室里紧张的气氛好像得到了缓和又好像没有,随即而来的是一大片的叹息和无奈声。
那天上午,我们上了一上午的数学课,短短的一上午仿佛过了大半个世纪。终于迎来了最后一节课,最后一节课是刷题课。班主任在前后黑板出满了方程式、应用题。放下粉笔的那一刻班主任淡淡的说了解题规则:“这些题现做现改,不用抄题目,直接解答。解题时间为40分钟,只有一次提交答案的机会,正确率达到95%,有一次更改机会。全对就可以提前去吃午饭,否则都到操场上去扎马步”,然后就拎着凳子坐到教室门口去了。
隔壁的热闹声依旧,角落里的气球随风摇摆着,空气里还夹杂着糖果的甜香,在这样的氛围里连空气都提醒着我们,今天是属于我们的节日。而只有前后两黑板的题目,不分时宜的警告着我们没得选择。盯着这些题目,我脑袋有些放空。数学才刚有所进步的我,却要又要在各种限制下接受考验。
就这样,二十分钟过去,班主任一边抠着指甲一边歪头往教室里看,嘴里还不忘调侃道:“就几道这样题,二十分钟都过去了,还没一个人过来提交”?班主任的话音刚落,班长慢慢的站起了身,拿着本子朝着门口走去。那个时候,班长就是三好学生的代表,成绩决定班委名额,而班长肯定非第一名莫属。所以班长第一个提交答案,我们一定也不惊讶。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班主任的表情显然轻松了很多。接过答题的班主任在班长的本子上刷刷的画了几笔,然后轻轻地说道:“吃饭去吧”。班长顺势的做了一个“yes”的手势,然后大步的回到座位放下纸和笔,下一秒就飞快的溜出了教室。
随着班长离开教室,教室里又开始紧张起来了。而我也异常的心跳加速,拿笔的手也有些发抖,努力的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后一道应用题上,应用题最重要的就是审题,要是审题马虎了,一不小心可能就掉进了班主任设的陷阱,这是班主任常用的伎俩。这中间也有一两个学习优秀的同学上前去提交答案,他们都一次性过了。就在我犹豫要不要去提交答案的时候,班主任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离解题结束还有15分钟”。班主任不紧不慢的语气,像极了考试时,监考老师的语气。
不管了,只能去提交了。班主任拿着我的答案,头也没抬的扔回给我:“解方程错了一题,还有一次更改的机会”。这样的回答无疑让我更加紧张,想想体罚,再看看操场其他年级的同学玩的不亦乐乎,这脸我可丢不起。为了不成为体罚中的一个,我也只能先压抑自己内心的惶恐,赶紧回到座位检查及改正。这中间又有陆陆续续的同学去提交答案,有的回来更改,有的直接出去接受体罚,顺利通过的也只有平时那几个学习优异的人。这个时候也全然顾不上别人了,埋头找错误、更正才能解脱。
就这样又过了五分钟,我终于欣喜的找到了错误的所在,却被门口传来的怒斥声吓得不敢再次去提交。数学课代表正低着头,接受着班主任的批评:“怎么说你好,你这马虎的习惯说了多少遍了,这么明显的坑你都能跳进去,拿回去更改。”班主任向来严厉,上课从来不带课本,但让人佩服的是书上的知识点一个也没落下,而且那年毕业我们班的数学成绩优秀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当然这是后话。
就在我胆战心惊的想着要不要再去提交答案的时候,班主任好像看出了我的内心戏并️又假装若无其事的提醒道:“更正好的就赶紧拿过来哈,再等下去就当接受体罚了”。相比于体罚,班主任的脸色显然温和的多,因为他那张“臭脸”我们早就慢慢习惯了。驾轻就熟,我当然选择直接面对班主任了。我伸手将更改后的答题递给班主任,班主任接都没接,瞥了一眼我更改的地方,然后又看了看我说了句:“吃饭去吧”。屏住呼吸默默的站在一边的我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松了下来,直接朝操场跑去。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我也没敢再靠近教室。只敢远远的站在食堂门口看着我们教室窗外所正对着的操场上半蹲着两排的人,大约二十来个。教室里还有十几个没来得及提交答题的同学,正接受着班主任的批评。随后不到五分钟,教室里的那部分同学也全部被叫到了操场上,于是操场上有多了一排扎扎马步的人。
那个时候体罚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迟到、违反课堂纪律、考试很糟糕都会受到体罚,轻则戒尺打手心,重则扎马步。扎马步是我们班主任喜欢用的体罚形式,他说体罚不重,我们就不长记性。那场体罚,班上三分之二的同学都没能幸免,最后还是校长过来求的情,班主任才勉强答应放过了那些体罚的人。
至于那天下午的游戏,我全然不记得了。只记得放学之前,班主任把全班又集齐了一遍,然后抱着一个白色的泡沫箱子朝教室走来。把箱子放在了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同学的桌子上,期间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把泡沫箱子里的冰棍都发完。才语重心长的来了一次总结:“上午的体罚不是目的,你们也知道,你们的数学是我们带过的班级里数学最差的,我只希望,你们能真的懂和理解你们做过的每一道题。那些在没有提醒的情况下依然能知道自己错在哪的,我相信他们是真的懂了。那些真的不会的,也没有关系,我会再抽出一节课的时间,再讲解,最后祝同学们节日快乐!”
孩提时候的快乐就是那么简单,一根冰棍,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我们就可以上一秒的紧张、惶恐释然。以上就是我的第一个儿童节,好像也是最后一个。
暮然回首,那个儿童节过去了十几年,但那时的紧张和开心却依然历历在目。而那个严厉的老师,虽然是真的严厉,但其实我们都很喜欢他,因为课上和课后的他完全是两个人。课上严厉的恨不得把我们吃了,而课后温和的又像家里的大哥哥。有这样一个特别的老师在儿童节给我们上了一节特别的课,这个儿童节又怎么会不难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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