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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浣溪沙·残雪凝辉冷画屏
清 · 纳兰性德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融化的残雪凝聚起的余晖,照映在绘着山水画的屏风上,透着阵阵刺骨的寒意。
夜半三更时分,远处却传来悠扬的笛声,是《梅花落》。
寂静时分,更觉月色朦胧,清冷。
我是这人间失意的感伤之人,知道你为何事而两泪纵横。
怕是在断肠的笛声里,又回忆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
衍生小说:《我是人间惆怅客》
第一章
那年冬猎,骠骑大将霍箫在赶往猎场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衣不蔽体,手脚冻的通红的女孩儿,她没有哭,但那悲怆的眼神让人心生哀怜,他把她带回了府里,收作了养女。
他给她取名,霍梓钰。希望她能够顺利长大,出落成人间美玉。
那年,她有了一个大她四岁的哥哥,霍熠。
霍熠从小跟着父亲习武,又熟读兵书,十二岁就曾亲临战场,上阵杀敌。常有人恭维霍大将军虎父无犬子,长子如虎,颇有他的风范。
就是这等刚强的铁血硬汉,在家宴上第一次见到霍梓钰时,红透了耳根子,将军夫人调笑了他一整晚。
虽是个来历不明的丫头,还是个小哑巴,霍梓钰的聪明伶俐却不输寻常小姐,读书、做文章是一等一的好,平日帮衬夫人管家也是有板有眼。夫人常摸着梓钰的头,说,钰钰蕙质兰心,以后考个女官吧。也同你父兄一起在朝堂争光。
将军夫妇俩都很欢喜这个可怜的丫头,霍熠也欢喜。
他常常在回府时,带回几样女孩子喜爱的家什,铅粉香水,银钿珠钗,样式都很新。每每他把这些交给霍梓钰,看到她那清凉的大眼睛激起层层涟漪时,唇角勾起甜甜的笑时,都很受用。他很早就想有这么个妹妹。如果母亲身子好,他一定会央求母亲给他多生几个妹妹。
霍熠二十岁时,将军府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冠礼。各名门世家都带了女眷来庆贺,希望能得夫人青眼,得一乘龙快婿,光耀门楣。
霍熠不喜欢这场专门为他准备的热闹,他答应了妹妹趁休息陪她去杏林荡秋千,去后山的溪边摸小鱼。
然而,他现在只能站在将军府的牌匾下,同父亲对前来庆贺的客人寒暄,说些客套话。
好不容易等客人都开齐了,他却要在母亲的要求下去阁楼看院落里赏花的姑娘们,她们都生的娇嫩,纤弱的身姿,举止端庄得体,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他知道,是嫁娶的年纪了。可他不感兴趣,他早就心有所属,近来夜夜梦中,都是那人的倩影,他一定要跟母亲坦白,不要再用这样的方式试探他了。
翌日,还没来得及去问候母亲,霍熠就被叫到了父亲的书房。
父亲像是在专门等候他多时了,“熠儿啊,你可知,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霍熠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孩儿愚钝,还请父亲指点”
“皇上想为你指婚,你看青阳郡主怎么样?”霍箫不动声色地看着霍熠的脸,果不其然,他如雷轰顶般的表现,透露了他的内心,唉,这小子。
“父亲,儿子志不在儿女之情,现下儿子只想追随父亲征战沙场……”
“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也不迟,还是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哪家的姑娘?”
看霍箫一脸了然,霍熠才知道差点进了父亲的陷阱,好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的小算盘吭吭打,父亲那边听响听得一清二楚。
“熠儿觉得时机尚未成熟”霍熠紧紧抿着嘴唇,拳头不知不觉攥成团,霍箫知道,他的儿子从小一遇到犯难的事情就这幅窘态。
一般能让人很犹豫的,要么是极上层,可他连郡主都没能入眼,要么极下层…只是个小门小户,没名没姓的人家的闺女,可熠儿很少有机会出去幽会……难道?!
第二章
“唉,傻孩子,你不愿做的事,为父绝不会勉强你,这事我会向皇上禀明的,只是,你恐怕得吃点苦头”
……
霍熠呆愣愣地走出书房,他只道自己的父亲是骠骑大将军,自己从小就被长辈们寄予厚望,却没想过,他也会因为这荣光与骄傲而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傍晚,霍梓钰被夫人叫到卧房,“梓钰啊,听说你兄长一天都没出来,也不让人进去,不吃不喝可不行,你去看看他吧。”
“阿母不去吗?”霍梓钰有些不解。
“你去了就知道了。”夫人欲言又止。
霍梓钰去膳房拿了一个小食盒,盛了几样霍熠素日爱吃的菜,快步走到了他的书房。
守在门口的小厮见人来,连忙跑上前小声说:“小姐,主子吩咐了,谁来都不见,你改天来吧”
霍梓钰笑着摆摆手,用手笔画着,是夫人让她来送东西的,见小厮不再阻拦,她缓步靠近,轻扣门扉。
“冯清,不是说了,谁来都不见吗”霍熠的嗓音低哑,听上去没什么异常,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心情不好了。
“回主子,是霍小姐来送食盒”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高大的身影透过窗纸,映出一片阴翳。
“怎么你亲自来送,不是有小厮嘛”
霍熠略带歉意地笑,她太熟悉这个笑容了,这笑容自她来到霍府起就一直陪伴着她,兄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亮亮的,硬朗的五官也变得温柔起来,佯是温暖又心安,此刻却掩不住他眼底的疲惫。
他从霍梓钰手中提过食盒,在茶水桌上摆好菜品,筷子,
“钰儿,你吃过了嘛?”
女孩儿轻轻点头,乖巧懂事的模样很难让人不心动。
他打开瓷缸,端出了一碗拜冰的杏仁酪,入口细腻丝滑,味道清甜滋润,兄长从来都把最好的留给她。
“我院里新来的一个丫鬟做的,你要是觉得好吃,就让她跟着你吧”
霍梓钰腼腆地笑笑,他的兄长向来不吃糕点,却特意找一个会做糕点的丫鬟塞给了她。
这边她品着甜丝丝的杏仁酪,霍熠也开始动筷了。
昏烛下,两人对坐一桌共进餐食,就好似劳碌一天的寻常夫妻共度这难得安稳的时光……念头一出,霍熠就被自己吓到了,两个人还是名义上的兄妹,怎么能臆想这种事,简直是荒唐。更何况,自己很快就要走了,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再见。
“钰儿,下个月我要和阿爹领兵南下,你在家照顾好阿母,莫挂念我们。”
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霍梓钰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霍熠分明看见她的眼里有一丝说不清的情绪,但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是满眼的哀伤与不安。
那是什么?痛楚中夹杂着释然,他一时没能看懂。
钰儿有心悦之人了吗?他问不出口,她能等到他回来吗?
庆历二十八年秋,骠骑大将军举兵南下,协佐江都督抚司平南蛮。
不出意外,捷报频传。人人都道霍氏出虎将,父子皆是上阵打兵的强将,有这等忠臣守国护疆是天下万千百姓之幸。
入冬,饶是闷热潮湿的南荒之地也有了寒意,霍熠和衣躺在营帐里。
家里这个时候该下了厚厚的白雪了吧,他第一次见到霍梓钰就是那样的雪天,家宴上她穿着红斗篷,原本惨白的肌肤在衣服的映衬下竟然有了点红润的好气色,怯生生叫他“兄长”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离家愈远,他愈想家,愈想她。
霍熠掏出胸口的护身符,在指尖摩挲,柔滑的锦缎上是她亲手绣的经文符咒。
她说,这是为兄长祈福的小玩意儿,日日贴身戴着会有神灵庇佑。
他从不信神明,但他愿意倾听少女的祈祷。
钰儿,等我,等我回去,就娶你。他已默念千千万万遍。
霍熠睡意昏沉,隐约听到有人在喊
“熠儿,你在哪儿”
“兄长,救我,兄长……”
他一转头,整个将军府都在熊熊烈火中燃烧成了灰烬,他看见了火光中的母亲和妹妹,他拼命跑向她们,她们的脸越来越清晰,他看见母亲满面泪流,看见霍梓钰的额角流着血,他看见她们的衣服沾满了灰尘和鲜血,他想抱住她们,却在挥手间消散,他奋力挣扎着跑向前,却越飘越远。他只能看见她们倒在了地上,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阿母!钰儿!
再睁眼,他已回到了营帐,原来是梦。可脸上的汗水与眼泪却在提醒他,他刚才有多真实地见证了最爱的人在一场大火中覆灭。
他慌了,为什么会做这种梦?阿母和钰儿不会出事了吧。不要,千万不要。
睡意全无的霍熠在营帐外坐了一晚,从三更到五更。
翌日,霍熠率领的先头部队在山湾处遇袭,敌军点火,草场干枯的野草噼里啪啦烧起来,火光冲天中,霍熠仿佛看到了母亲和妹妹,恍惚中被受惊的马重重摔在了地上,幸好霍父及时赶到,带他们突出重围。
看着随军的大夫在为霍熠包扎,他紧闭着嘴隐忍痛苦的模样,霍箫重重叹了一口气,“熠儿,你不该啊”
且不说那山湾附近有灌木和丛生的枯草,易藏伏兵,遇到偷袭一个将领应该迅速做出反应,带领军队突出重围,霍熠从小被带在身边打仗,怎的还慌了神坠马?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第三章
凛冽刺骨的寒风丝丝缕缕地吹进屋,消融着卧房的暖气。
“阿母,落雪了”霍梓钰搀扶着霍母,走到乌木窗框前,放下了支木。外边银白色的世界折射着光,倒是为昏暗的内室平添几许光亮,映着霍母的脸有些苍白“钰儿啊,我总是感觉心里不安宁”
霍梓钰闻言铺纸,簌簌落笔:“阿母不必担心,阿爹武功高强,又征战多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骠骑大将军,有他在,兄长不会有事的。”
“那最好不过了”这样说着,霍母紧锁的眉头却未曾舒缓半分。
待侍候霍母歇下,霍梓钰一个人在院落里看雪,黛色青山早已淹没在一片雪白中,极目远眺,也只能堪堪瞥见群山的轮廓。
地上的雪早已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听上去是那么的孤独,就是在这样白茫茫的世界里,她完成了人生的两次重生。
七岁那年,父亲在战场上下落不明,村里人都说,他贪生怕死,当了逃兵。只有母亲相信他,告诉她父亲一定是被诬陷的,以父亲的为人,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自此,她们就成了村里的另类,母亲清扫干净的院落经常出现死老鼠,腐烂的果子,菜园里的菜快成熟时就会丢失,或被折断,踩烂……
年幼的她顶着“孬种”的诨名被村里小孩儿欺侮,母亲总是告诉她,不要理会,可小孩子的忍耐极限极低。最后一次,她没有忍耐,她拿起手边的小木棒狠狠戳向了为首男孩儿的眼,一瞬,鲜血四溅,在场的人都吓傻了,纷纷跑回家喊大人。
远处的母亲目睹了这一切,拿上为数不多的值钱家当,拽起她就跑,后面隐隐传来一阵喧嚷和叫喊声,他们叫嚷着要打断她们的腿……母亲越跑越慢,喘气声越来越粗,她知道母亲已经没力气了,她们可能逃不出去了。
“嫣儿,别怕” 母亲牢牢抓住她的手拼命地向前跑,她眼里蓄着一汪眼泪,却没敢哭出来,她好怕。
母亲还是体力不支地摔倒了,塞给她一块玉牌让她带上跑,她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肯“娘亲,我们一起跑”
“跑啊!活下去,嫣儿,报仇!”母亲用最后的力气把她推开。
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哭着踉踉跄跄地向前跑,不知跑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咒骂声,还有棍棒在身上沉闷的击打声,但是她听不见母亲的声音,也许再也听不见了……
“小姐,小姐”是馨儿的声音,飘远的思绪渐渐回到眼前,
“小姐,找你好久,你在这里做什么,多冷呀”丫鬟馨儿走来给她披上一件鹤氅,“小姐穿红多好看,偏爱些青色,黑色,一点都不打扮人,这样气派的鹤氅若是红色一定好看。”
这丫头,倒做起我的主来啦,霍梓钰忍不住用指腹点了点馨儿的额头,没有想象中温热的触感,却是凉凉的,她又去试探馨儿的手,果然也是凉的,真难为她,这样冷的天,别人都不肯出来走动,她却到处寻她,只为给她添一件大衣。说起来,她竟比自己还小两岁呢。
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她还会尽心尽力地侍候别人吧。
腊月十六是周家老祖母的生辰,届时有交情的家族都会派女眷去府上为老夫人祝寿。周家家主曾是霍箫最得力的副将,两人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现在周副将告老还乡,和霍箫也算是忘年交,霍夫人带了礼品就去了。路上霍梓钰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梦里又是那年,她跑到再也跑不动了,瘫倒在地上,眼皮变得无比沉重,残阳如血,却冷的怕人,她只觉得噬骨的冷,好像要冻住她的心,封住她的嘴。
可能她也要死了吧,不然,她为什么又见到了母亲,母亲神情慌乱却又决绝,她要带她跑,和刚才一样,又一次无力地摔倒,又一次要她离开……
不,不会了!她要和母亲在一起!她跪在母亲身边哭喊着,试着抱住母亲冰冷的身躯……
他们赶来了,骤雨般密集的棍棒悉数落在母亲的背上,和当年听到的一样沉闷,
“阿娘!你们不要打我阿娘”她的眼泪糊了母亲一脸,她看见母亲的嘴角溢出血,她却只是紧咬着牙,对她摇头,她想去拽住那挥舞的棍棒,却被摔到三尺以外,她抬头,却看见母亲的身躯如同飘落的树叶,缓缓倒下……血从头上氤出来,染红了那片雪
“阿娘!”她想喊,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像被割裂了声带。
再度睁眼,她身边却坐着一个男人,眉骨处有一道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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