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是一种美得让人心醉的文字,要尽窥宋词的风貌,当然最省力的方法就是买一套唐圭章先生编的《全宋词》,共收入两宋词人1330余家,作品约20,000首。再加上孔凡礼先生编的《全宋词补辑》,增收词人100余家,作品430余首,就更全了。然而,全虽美矣,却非尽善。因为宋代词家辈出,纸张价格下跌,所以当时就有好一些词人自己选编了词集,收录平生作品,刊印行世,流传至今。后人往往累加注释,妙趣横生。我们如果对宋代某一二位词人特别青睐,那么不妨去收集他们的词集,想来这总是比啃一部《全宋词》更有风采,更富情致。
正所谓“堕情者醉其芳馨,飞想者赏其神骏”,如果你喜欢晏殊的温润秀洁,就去翻一翻《珠玉词》;如果你喜欢柳永的靡曼偕俗,就去看一看《乐章集》;如果你喜欢苏轼的清雄旷逸,就去找一找《东坡乐府》;如果你喜欢李清照的清新流畅,就去读一读《漱玉词》;如果你喜欢姜夔的晴空骚雅,就去赏一赏《白石道人歌曲》;如果你喜欢辛弃疾的沉郁顿挫,就去诵一诵《稼轩长短句》;如果你喜欢吴文英的密丽幽邃,就去品一品《梦窗词》……还有周邦彦的精美典丽、王沂孙的晦隐缠绵等等等等,词家风格,多姿多彩,名花异木,绚丽缤纷。
我们今天说“宋词”,但实际上,在宋代,其实很多时候并不将“宋词”这种表现形式称作“词”,它还有其他许多名称,比如曲子词、乐府、长短句、诗余等,如果我们要发现宋人有哪些词集,那么就不得不首先对词和词集的名称来做一个正名。
曲子词
曲子,是词的最早名称,其实与今天所说的“歌词”意义类似。宋词的历史大体上经历了唐五代北宋的兴起期、南宋的高峰期、元明的衰落期和清代的复兴期这四个历史阶段。在唐五代,其实很少用“词”这一种称谓。例如在敦煌藏经阁经洞里发现最早的民间词集,其名称是《云瑶集杂曲子》(共30首),一些单篇则称之为曲子《浣溪沙》、曲子《捣练子》等,“曲子”,即依曲谱所填之歌词之意。唐五代之所以把这种配乐歌词称为“曲子”,任半塘认为:“其含义的主导部分是音乐性、艺术性、民间性、历史性,都较词所以为强。”(《关于唐曲子问题商榷》)。直至宋代,还有人习惯称词为“曲子”。
柳永进见晏殊。晏公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张舜民《画墁录》卷一)
另外,宋神宗熙宁年间杨绘编了一册被视之为“最古之词话”的书籍,书名是《时贤本事曲子集》。南宋王灼论词之起源时说:“盖隋以来,今之所谓‘曲子’者渐兴,至唐稍盛。”(《碧鸡漫志》卷一)朱熹在《朱子语类》中也说过“长短句今曲子便是”之类的话。可见“曲子”之称,影响深远。
称“曲子”为“词”,是在文人词出现以后的事情。五代欧阳炯在《花间集叙》中最早提出了“曲子词”这一名称:“因集近来诗客曲子词500首,分为十卷。”至宋,“词”才逐渐取“曲子”而代之。在现存250余种宋词集中,以“词”名集者约有165家。其著名的如潘閬《逍遥词》、晏殊《珠玉词》、张先《张子野词》、晏几道《小山词》、毛滂《东堂词》、陈与义《无住词》、李清照《漱玉词》、张元干《芦川词》、张孝祥《于湖词》、陈亮《龙川词》、史达祖《梅溪词》、刘过《龙洲词》、吴文英《梦窗词》、朱淑真《断肠词》、卢祖皋《浦江词》、戴复古《石屏词》、张炎《山中白云词》、刘辰翁《须溪词》、汪元量《水云词》、蒋捷《竹山词》等等。
乐府
乐府,原指汉武帝所设置的音乐机构,其所收集创制合乐歌唱的诗体被称之为“乐府歌辞”,或称“曲辞”,后世则简称“乐府”。因乐府原本就是创制乐谱、训练乐工、采集歌辞、受命演出的机构,因此,汉魏南北朝可以入乐的歌诗,包括后来沿袭用乐府旧题或摹仿乐府体裁而创作的新题乐府一般均称之为“乐府”。但词被称为“乐府”却有所不同,它主要是用“乐府”这一名称表述其可以入乐歌唱这一特点,是填词以配乐的抒情诗,所以不少诗人的词集才用“乐府”来命名。比如苏轼《东坡乐府》、周紫芝《竹坡居士乐府》、徐伸《青山乐府》、赵长卿《惜香乐府》、康与之《顺庵乐府》、曹勋《松隐乐府》、姚宽《西溪居士乐府》、杨万里《诚斋乐府》、赵以夫《虚斋乐府》等。有的词集为了强调并突出其作品的时代性和音乐性,还另创“近体乐府”“寓声乐府”之称,如周必大《平园近体乐府》、贺铸《东山寓声乐府》等。
长短句
长短句本指诗歌之杂言,与词之长短句有别,但前人则用以代指词的创作。最早的苏轼词集就曾名曰《东坡长短句》,另有比如秦观《淮海居士长短句》、陈师道《后山长短句》、米芾《宝晋长短句》、赵师侠《坦庵长短句》、张纲《华阳居士长短句》、辛弃疾《稼轩长短句》、刘克庄《后村长短句》等。
诗余
诗余,主要用于词集的别称,最早出现在南宋。如最早的词选即以《草堂诗余》(南宋何士信选编)命名。而直至明代,诗余才开始作为词的别称。王象晋《诗余图谱序》中说:“诗亡而后有乐府,乐府亡后而有诗余。诗余者,乐府之派别,而后世歌曲之开先也。”但是,因为“诗余”二字含有诗高而词卑的轻视之意在内,所以也有人反对用“诗余”来名词。汪森说:“古诗之于乐府,近体之于词,分镳并驰,非有先后。谓诗降为词,以词为诗之余,殆非通论矣。”(《词综序》)以诗余命名的宋词人词集有王十朋《梅溪诗余》、廖行之《省斋诗余》、韩元吉《南涧诗余》、张镃《南湖诗余》、汪莘《方壶诗余》、黄机《竹斋诗余》、王迈《臞轩诗余》、葛长庚《玉蟾先生诗余》、李廷瑞《芳洲诗余》、刘将孙《养吾斋诗余》等。
此外,词还有其他许多名称,或创用与词集本身特色有关的称谓。比如有称“歌曲”的,如王安石《临川先生歌曲》、姜夔《白石道人歌曲》等;有称“琴趣”的,如欧阳修《醉翁琴趣外篇》、黄庭坚《山谷琴趣外篇》、晁补之《琴趣外篇》、晁端礼《闲斋琴趣外篇》等;有称“乐章”的,如柳永《乐章集》、刘一止《苕溪乐章》、洪适《盘洲乐章》、谢懋《静寄居士乐章》等;有称“遗音”得,如石孝友《金谷遗音》、陈德武《白雪遗音》、林正大《风雅遗音》等;有称“笛谱”者,如周密《蘋洲渔笛谱》、宋自逊《渔樵笛谱》等;有称“渔唱”的,如陈允平《日湖渔唱》;有称“樵歌”的,如朱敦儒《樵歌》;有称“语业”的,如杨炎正《西樵语业》;有称“痴语”的,如高观国《竹屋痴语》;有称“鼓吹”的,如夏元鼎《蓬莱鼓吹》;还有称“渏语债”的,如张辑之《东泽渏语债》等。
词的别名如此纷繁众多,在所有诗体形式中,没有任何一种诗体像词这样被人们从不同角度来加以概括、掂量和赞许。这或多或少说明了词这种形式在宋代就被人们普遍的接受与喜爱,因此,对它有了因人而异的理解。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陡然增加了我们理解词人词集的难度与乐趣。
宋代词人词集,今日单集出版的已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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