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她们都说朝暮的身上带着一股鱼腥般的恶臭味,每次朝暮踏进教室那一堆女生总要皱着眉头,好似看见了多么恶心的东西。
朝暮心里明白,她们是看不起她,看不起她没有母亲,父亲还仅仅是个打鱼的渔夫。
她们也常常说朝暮是个傻子,永远都选择角落里的座位,所以没人愿意和她组队讨论每节课老师留下的课题。
可是,傻子不傻。
那天晚上的风像极了冬夜里的寒风,耳朵里充斥着呼呼的声音,额前的刘海顶着风向寸步难行。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朝暮还是拿着玻璃碎片把经常欺负她的女生的自行车给扎坏了。
正当她得意洋洋的想要顶着风回家时,林世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站在她身后“你也没有她们口中说的那么傻嘛?”
“我只是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这属于正当防卫。”朝暮悻悻的说。
这种被当场抓到做坏事的感觉她一刻都不想再体验了。
她推起身边的自行车,迎着风迅速逃离。
隔天,朝暮依然带着一身她们所谓的鱼腥臭味去学校。
刚刚走到楼梯拐角的她,就听见教室里传来的哭泣和争吵声。
她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朝暮,是不是你干的?”看着哭得有些梨花带雨的女生质问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朝暮鼓起了往日没有的勇气。
“就是她,就是她把我的自行车扎坏了,平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背地里不知道使过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下三滥手段。”女生忿忿地说。
“昨天晚上我和朝暮在一起。”趴在课桌上的林世年不耐烦的揉了揉眼,他实在看不下去女生叽叽喳喳吵闹的样子。
教室里的喧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朝暮看向坐在中间的林世年,找到角落里的位子坐下。
“朝暮同学你好,我叫林世年。”林世年背着落日的余晖,伸出右手看向正在开自行车锁的朝暮。
林世年,林世年,在朝暮的印象中这个名字好像从来没有和面前这个男生的模样对上号。
像是老式电影里播放的那样,朝暮木讷的伸出右手“你好。”
02.
林世年的桀骜不驯在同年级里是出了名的。所以在当他说出那句我昨晚和朝暮在一起时,朝暮就成了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花边绯闻的女主角。
“他们在一起过夜呢。”“朝暮那种自视清高的女生指不定私下里用了什么手段。”“也许只是同学间单纯的遇见吧。”
诸如此类的版本,她都充耳不闻。
有些事情过了一段时间自然会被别人忘掉。比如朝暮和林世年的花边消息。
正当朝暮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和林世年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的时候,她发现她错了。
“朝暮,你爸走了。”年轻的姑妈在电话那头抽泣着。
她心里明白姑妈口中的“走了”是什么含义,可是她还是傻傻的问了“我爸去哪儿了,多长时间回来?”
“走了,不会回来了。”姑妈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朝暮有些失神,姑妈的意思是她以后是个孤儿吗?不对,她还有监狱里的那个女人。
监狱里的那个人会不会这辈子都在监狱里。她想。
是的。她从来都没有去探望过。她的记忆里也根本寻不出她的模样,这前十几年里她的口中也从来没吐出过“妈妈”二字。
在乡下写生的她急急忙忙地收拾行李准备返程。
她看着灵柩里的那个男人,因受海风和烈日的侵蚀,脸上布满沟壑。此刻的他似乎更显年轻,沉沉的睡了过去。
“海上天气骤变,航向错乱,所以……”姑妈用手掩着脸,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朝暮的喉咙像是被泪水哽住了一般,说不出话,眼睛里泪光闪闪。
她披着丧服在灵柩前跪了整整两天两夜,好像哭尽了这辈子的眼泪,眼睛红肿的她还是透着人群看到了和父亲一起来参加丧礼的林世年。
她才十七岁啊,老天就让她活的这般狼狈。
丧礼结束后,年轻的姑妈对她说“暮暮,去我家吧。”
“我想见见我妈。”
“好。”
那是她第一次在脑海里刻下妈妈的样子,齐耳的短发像是被精心打理过一样,岁月在眼角刻出了痕迹,深蓝色的狱服好像注定了她要被囚禁在玻璃的另一端。
朝暮拿起电话,这一刻她有很多问题,她想说最近过得好吗?多久可以出来陪我?有没有责怪我从来没有来看过你?
可是,她开口便是“我爸死了。”
朝暮以为她会不顾形象号啕大哭,可是她没有,她的眼眶中掉出了几滴眼泪,潮湿的滑过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朝暮不明白她是真的隐忍还是不爱。
“你爸是好人,他很爱你。”听筒里传来声音。
“那你呢?”朝暮泪盈于睫。
姑妈和她说,其实监狱里的那个女人也是个好人,只是因为一时冲动做了错事而已。
“什么事情能让她错过我那么多年的成长?”
“都已经过去了。”姑妈有些黯然。
03.
朝暮搬到了姑妈那里。
这里的每一栋房子都比她原来住的地方要大上好多。厨房里两个人也可以来去自如,房间也不再阴嗖嗖的,窗台上有她喜欢的多肉,楼下有漂亮的花园。
可是,她最常去的还是楼顶废弃的阳台。在这里她可以看到林世年的家,可以安安静静的俯瞰整座城市。
对于朝暮而言,姑妈家的生活终究是寄人篱下。
姑妈家常有一位先生来做客,姑妈给他做饭洗衣。朝暮心里明白姑妈和这位先生的关系,所以每一次她都会找各种理由不去打扰她们的二人世界。
小吃街来往的行人摩肩接踵,朝暮站在柜台前漫不经心的看着菜单“老板,一份蟹壳黄……”
话还没说完邻桌喧闹的声音已经让朝暮合上菜单准备离开,就在她刚要转身的那一刻,身后有个声音让她停住了脚步“朝暮”。
是林世年。
“世年,这妹子不错啊”旁边的男生拍拍林世年的手臂说。
小吃店的店铺很小,林世年的这一声朝暮让整个屋子里的人向她投来了目光。
她有些局促。
朝暮对林世年的印象好像只有三次,一次是那个寒冷的夜晚,一次是林世年帮他摆平是非,还有一次,是在她父亲的丧礼上。
她常常觉得这个她接触不久而且并不熟悉的人好像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朋友。
她不知道,他愿不愿和她做朋友。
这座城市霓虹闪烁,可笑的是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点亮的。
她和林世年迎着来往的人群和微风走在街上。
“你还好吗?”林世年侧头问她。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她糟透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林世年,为什么要帮我?”
“打抱不平,人之常情。”
“你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桀骜不驯。”
林世年笑了笑“我送你回家。”
家, 她哪里还有家。
“不用了,比起家里的氛围,我更贪恋这种酒酣耳热、喜形于色的长街。”
“就这样吹着风,不说话,连空气都是甜的。”朝暮的发丝拂过微风,长舒一口气。
“朝暮,你太孤单。”林世年看向朝暮被微风吹起的一缕秀发道。
她有些尴尬,像是正在作案的小偷被人当场抓住把柄,像是在人群中突然摔了一个大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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