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怎样的季节，阳光熹微，百草凋零，枝叶散尽。那天的阳光，很像我的那个梦境——晴朗的白天，碧空如洗，却不见太阳，于是我似乎期盼着什么，看向南山顶：果然，三个大小不一的太阳结成三角形，从山的那边旋转飞出，这时，天空和大地似乎明亮了些，可是，仍然觉得冷……
我们相约在观景桥。那是县城新修的一座拱桥。我们同时到达桥的两端，然后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眼中的对方越来越清晰，然后……——当然了，这种桥段并没有出现。意料之中的，我先到，女孩子嘛，出门前总要花些时间。百无聊奈，我站在桥顶，看着青碧的河水，倒映着两旁愈发陌生的高楼大厦，一时思潮涌动。我该怎么面对她？以什么身份？虽然我很想是，但我知道，我不能。这个局面，恐怕仔姐也并未料想到。过去种种，如烟似雾，恍若前尘往事。
当她出现在街角，我就看见了。我近视，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她的步伐频率，她的身影风骨，我怎会忘记。我向她挥了挥手，她很快看见了我，快步走来。从第一阶到这里，区区数十步，在她不过是几秒，可是我这里翻江倒海，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每一秒都是那么艰难。
“久等了。” 当她终于出现在我面前，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切思绪终于戛然而止：没有想象中的惊艳，再没有那种悸动的感觉，甚至那种作为高中生该有的青春朝气，俱不复存在。她看起来很憔悴，虽然，她在微笑。心痛。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当初为什么要一走了之？我为什么不留下来，这样不论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和她一起承担？我为什么要让别人照顾她？……
“你怎么了？” 一声清脆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我猛然惊醒，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我赶紧吸了吸鼻子，微笑道：
“没事儿。走吧，我们先去哪吃个饭？以前找你出来玩，经常忘记问吃过没。今天我们先去吃饭，吃完再去。”
“可是我现在还不太饿，不想吃。”
“好吧，那——” 我看看以前经常去的北坡，虽然很想再去，可是这天气，这么冷，她能受得了吗…… “那，就在这城里走走吧。这县城变化有些大，都快不知道怎么走了。”
“好。”
“那你待会儿给我讲讲这县城的变化……”
……
我们议定了路线，就开始沿着南河堤往下。一路上人还挺多，本来千言万语，可是在这种情境下，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和她第一次单独见面，我心里很紧张，可是我还是尽量克制了。看看她，一路上人太多，她看见人就赶紧低下头，我知道，她可能怕遇见熟人罢。于是我加快脚步，她在后面紧赶慢赶，我们终于走到人比较少的路段了。这时我才放慢脚步，长长舒了口气。
后来，我们又沿着北河堤向上游走。这边还好，人不多。这时，她也开始指着对面的一栋栋建筑，告诉我县城的变化。那天，她说了什么，我虽然在听着，可是我却心事重重，以至于后来完全忘了她说了什么。我全程微笑，后来逛得差不多了，我找了家生意较好的小餐馆，
“就这家吧？看起来还不错。”
“好。”
拿到菜单，点了菜，我们安静地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儿，笑言逐开，我一阵恍惚，似乎刹那回到了记忆中那个久远的两年前的夜晚，我们在楼顶看星星。而现在，这一切显得很不真实。
“我感觉好不真实。像是在做梦。” 她本来一直害羞地低着头（可能被我看的吧，哎），突然听我这么说，她抬起头，看着我，
“怎么了？”
“我感觉像在做梦。我居然和你坐一块儿吃饭。我是在做梦吗？” 忽然，我感觉我脸颊开始发烧，一直烧到耳垂，我不知道我脸红没有。幸好，这里光线比较昏暗。
“没有啊。你看看，我是真实的啊！而且，我们之前也在一起吃过饭啊！” 我知道，她说的是以前大伙儿在一起的时候。
“嗯，可是那是大家一块儿，现在……”
“那倒是。” 她说完这句话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正在这个当口，老板开始上菜了。
“那就开动吧。饿了这么久了。” 我赶紧说道。
“好。”
一刻钟后，所有菜都上齐了，米饭也叫来了，加上汤汁碗筷，小小的桌子都有点局促起来。饭菜都很大碗，看起来很丰盛。她在埋头使劲吃，吃得很香。可是，我却基本上没有什么胃口，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那遥远地方甜腻的伙食，回来再也吃不惯家乡清淡的食物了。于是我就看着她吃。她能吃得这么香，我心里很欣慰。一直看着她，生怕下一秒就再也看不到了，我突然觉得我好幸福。
我很知足。谢谢上苍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我很高兴，很感动，很幸福。
如果可以，我多么想准备好惊喜的礼物，然后在此时，对她说：“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真的，真的，特别想。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一开始，哦，不，根本就没有开始，既然一定要离开，怎么能继续错下去？
我使劲儿咬了咬嘴唇，让自己清醒。就这样看看她吧，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就祝她，幸福。
她吃得很香，菜下去得很快。
“要不要再来一个？” 我微笑着问。
“唔，不用了。”
“会不会吃不饱啊？”
“没有。我是怕浪费食物。小时候日子很艰难，妈妈从小就教育我不要浪费。”
“嗯，那好吧，不过不要强撑啊。” 她的品质，果然。看她第一眼就在心中惊叹：天下间竟还有如此的人儿！她一定爱好诗词，钟敏灵秀，一定爽直又文静，一定心如明月，质胜璞玉。 后来，一件件事都证明了我的感觉：善诗词，才思敏捷奇女子；性高洁，真诚待人无诽疑；情永隽，孤立一世堪奈何。
可是我又想到，她真的只是因为怕浪费吗？恐怕，她这一年多，不论精神还是生活上，都不好过吧，毕竟她们家的情况，并不比我好。鼻子有点发酸，心里那个地方，隐隐作痛。可是，我还是要走，终归要走。她说过，虽然最后怀素和沐昕在一起，可是她心里的人儿，始终是贺兰悠…… 我很想照顾她，可是，我知道，我不是贺兰悠，不能勉强她。她应该有自己的真正的归宿。
永远记得她认真吃饭的情形，永远记得她的笑颜，永远记得静静看她的那个时刻。那时，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对不起，我猜你可能会失望，为什么邀你出来吃饭最后却什么都没发生。确实，分别前，我看到你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那一瞬，我甚至有些怀疑我的所做，可是，我不能。我知道，你只是已经习惯了有我，仅此而已。
那么，再见吧。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 《生查子·元夕》 欧阳修
附 成都 - 宽窄巷子
拍摄于 2018-05-01
拍摄于 2018-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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