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大抵很久没有如此热闹的场面了。
因为段王两家财力雄厚,地位显赫,这次两人的婚礼算得上苏州城一大盛事。
红妆十里,锣鼓喧天,人声鼎沸,沿街挤满了男女老少,伸长了脖子,纷纷等着看热闹。
王嘉尔身着绣着金丝彩凤大红色嫁衣,坐在酸枝木雕梳妆镜前看着几个丫鬟细心地给他描眉画影施粉,心里戚戚焉。
他一个堂堂正正男子汉,居然,真的要嫁人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还是让他很崩溃。
要不趁现在逃婚算了,找个地方躲一年也就过去了。
可是他爹怎么办?
算了,也就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眼睛落在放在一边的凤冠霞帔和叠的齐整红盖头,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诶,小姐,大喜之日是不可以唉声叹气的,会不吉利的。”
小蝶连忙低声提醒,王嘉尔撇了撇嘴无奈道
“我倒是希望不吉利,能把这婚事搅黄咯。”
――――
一切准备就绪,段宜恩领着迎亲的队伍早早的就等候在门外。
红色的喜帕遮住了王嘉尔的视线,在丫鬟的搀扶下,他终于是坐上了花轿。
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迎亲队伍移动,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没想到,王家姑娘还真嫁给了段家二公子,你瞧瞧,我说的没错吧。”
“段公子果真是英俊非凡啊,唉,要不是他八字太硬,我真想嫁给他啊。”
“想的美,就算你想嫁,人家还不想娶你呢。”
“嘿,你这人……”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迎亲的旗锣伞扇生生压过这些争吵碎嘴声。
段宜恩骑着高头大马,时不时回头看看后头的八抬大轿,身旁骑着马跟随段宜恩的崔荣宰见状不禁打趣道
“怎么,新娘子还没过门,表哥就如此留心,莫不是担心她跑了吧?”
段宜恩瞟了他一眼,但也大大方方的承认
“你要知道,我这个天煞孤星的外号不是白得的,好不容易娶的美娇娘,自然是处处要留心。”
段宜恩略略收紧了缰绳,环视了四周,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这天煞孤星,最不怕天灾,而是人祸。
――――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大红花轿顺利地抬入段王府。
花轿里把盖头半掀开透气的王嘉尔感受到落了轿,急忙把盖头放下,下意识握紧了衣角。
只听见轿外一声轻唤
“娘子,该下轿了。”
龙凤镀金高烛烧着,诺大的“喜”字高高挂在喜堂中央,各方宾客早早就就位了,就等两位新人拜堂成亲了。
“亲家啊,这个约定,这么多年总算是实现了。”
“是啊,是啊。”
段业成脸色是止不住的笑意,同坐在主位的王仁誉虽然面上带着笑,点头应和,但是内心却无比纠结。
他的宝贝儿子啊,还没看到他娶的美娇娘进门,却万万没想到要先看他要嫁给别人。
看着一身大红嫁衣被小蝶搀扶进礼堂的王嘉尔,王仁誉在心里不断地祈祷。
“若溪啊,若是你在天之灵,你一定要保佑嘉尔能够顺顺利利度过这个劫啊”
――――
新人即位,宾客到齐,一看吉时已到,司仪在段老爷的示意下,整了整衣襟高喊
“吉时已到,拜堂。”
“一拜天地”
王嘉尔僵直了身体,迟疑了一会,还是屈下膝乖乖地行礼。
小蝶刚刚扶起王嘉尔,只听外面仆人急急闯入喊道
“七王爷驾到”
――
闻者皆是一惊,纷纷不知道平素没有什么交集,只是活在口耳相交传闻中的七王爷怎么会突然来访。
听闻七王爷也曾派人向王小姐提亲,但是,
可惜王小姐早有婚约,于是遗憾婉拒了。
今日七王爷又突然到访,莫不是要抢婚不成?
在场的宾客都在暗叹这场好戏值回票价,不枉他们挤破头来成为这场婚礼的座上宾。
而身为新娘的王嘉尔,顾不得小蝶拼了命地劝阻,一把拉下红盖头扭头向外看去。
他的心里无比好奇,他倒是要看看,那个七王爷究竟是何方神圣,害的他陷入如此境地,非得要嫁作人妇。
比起在场其他人有些惊讶,躁动不安,不知所措的样子,段宜恩倒是显得很冷静。面上没有流露多大的情绪,侧头看见因为王嘉尔被拉下红盖头而些许凌乱的发丝,抬手捋了捋。
王嘉尔有些惊讶地偏头看了看段宜恩,后者一脸宠溺微笑回望,指了指他额角的碎发,手指还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额头。
金有谦迈步踏进大堂,落入眼帘大概就是这样一副所谓新婚夫妻浓情蜜意的场景。他眼神一暗,握紧了拳头,心里止不住的懊悔,终究还是迟了。
坐在主位的段业成和王仁誉面对算得上不速之客的金有谦,两人呆愣了片刻便回过神对望了一眼,随即纷纷起身迎向他。
“参见七――”
话音未落,金有谦扶手阻止了段业成和王仁誉要弯腰作揖的身子,抬眼望着喜堂那对新人,故作轻松道
“今天这大喜日子,就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了。”
虽然是对在场的众多宾客说的,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七王爷的心思全在新娘子身上。
王嘉尔一愣,眼前的男人,不就是几个月前他救起的男人么?
他就是七王爷?
他暗自懊恼,他早该想到的,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虽然今天这个七王爷今天是一副雍容华贵,锦衣华服好不气派的模样,但他可忘不掉那天救起他时他狼狈至极的样子。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就是七王爷。早知如此,他就不用和段宜恩成亲了。
反正他于七王爷,有救命之恩,大不了他就卖弄一下恩情,求他拖个一年半载,也就省了这么些麻烦了。
失策啊,失策。王嘉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一旁的段宜恩倒有些不是滋味了,凑近在王嘉尔耳边低声问道
“七王爷还真是如传闻中仪表堂堂英勇伟岸啊。”
“嗯。”
王嘉尔倒也没想太多,他正摸索着自己的小算盘,听到段宜恩的话,没细想随着点了点头,敷衍地应了应。
“我看七王爷也是痴心一片,看你的眼神哀伤中带着情意绵绵。”
“诶,是么?”
王嘉尔来了兴趣,抬眼正好对上金有谦望来的视线。
啧啧,真的深情极了。纵使他是一个男人,也被这灼热的目光看的有些局促。
王嘉尔有些不自觉地开口
“真的挺深情的,我都有些动容了。”
段宜恩背手,轻轻蹙眉,随即有些不爽地开口
“那需不需要我退出,放弃这门亲事,成全了七王爷。”
“嗯?这样也可以么?”
王嘉尔本是有些讶异于段宜恩的这番话,所以不自觉反问,不曾想落入段宜恩耳中又是另一种意思。
怎么,他这夫人看不上他也就罢了。还没进门呢,就想着另嫁他人?
想到这,段宜恩整了整喜服,抬眼环视了一圈这喜堂,随即正色道
“夫人,君子有成人之美,而我不是什么劳什子君子。”
“嗯?”
“所以,我是不会做这些大仁大义成人美意的好事的。我一向不屑于君子这个虚名的。比起君子的称号,我更想当你的夫君,仅此而已。”
不得不说,王嘉尔对段宜恩的演技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不愧是常流连于烟花之地,逢场作戏的老手,编起瞎话来,连眼皮也不眨一眨。
要不是前几日他亲眼看着段宜恩爽快地提笔在契约书上签字落款,又或是不曾听过他可以编成厚厚一本戏本的露水情缘,他姑且还能信一信。
但是他又不是看不出来,段宜恩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的情意。这也是他为什么肯冒险一试嫁给段宜恩,来做这个交易。
如若段宜恩对他起了半分心思,他都要断了,绝了这念头。
情字太重,他们都玩不起,赌不起。他也赔不起,回应不了任何人的心意。
想到这,王嘉尔也提了提唇角,扭头轻声细语道
“段公子想当,君子也罢,夫君也罢,甚至继续会去当你的情场公子,都悉听尊便。但是切记不要忘记,在这场婚事里,我们都是商人。”
段宜恩立刻是明白了王嘉尔的言下之意,收了笑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本该是释然而轻松的,这样态度和回答分明是他需要的,却不知为何,嘴里有些发涩。
王嘉尔也没有心思理会身边的人波澜起伏的心思,径自发起了呆。
另一边段老爷和他爹在和七王爷客套的周旋,他也就不搅和到这趟浑水里了,免得多生事端。
百般无赖之际,他也懒得理周围叽叽喳喳的碎语,低头整了整衣襟,他现在只想祈祷早点拜堂成亲,他好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天知道他到现在为止除了小蝶偷塞给他的一块桂花糕,他什么都没吃。
脑中盘旋着各式各样的精美菜肴和精致的糕点,饿的有些发昏了,忽的眼前出现一双鞋。
定睛一看,是一双金丝纹边黑靴,看得出是做工精细的上品,且极新,只不过可惜鞋子内侧有些磨损严重了,看得出此人肯定短时间行了不少的脚程。
他顺着黑靴向上看,微微抬头,落眼便是一张俊秀异常的脸,目光灼灼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来是恢复的很好啊。
王嘉尔瞧了瞧他脸一侧本是耳至眉间的伤痕和额角几处伤痕,几乎已经淡的看不出痕迹,暗叹雪莲丸的奇效。
“夫人,七王爷的脸,都快被你看出花了。”
闻言王嘉尔倒是愣了一下,意识到两人距离有些近了,下意识退了两步,不成想被自个的长服绊了一下,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夫人当心。”
只听段宜恩满眼温柔缱绻地看了怀中的人一眼,也不撒手,暗暗施了几分力,看似就那么轻搂着王嘉尔,抬头对着金有谦一脸歉意道
“我家夫人一向如此冒冒失失的,不懂礼数,妄请王爷见谅,真是有些失礼了。”
同为男人,金有谦哪会听不出段宜恩语气中浓厚的占有欲和炫耀所有权的骄傲。
他嫉妒的发狂,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金有谦默默收回伸出的手,垂手在身侧,轻捏成拳,心中失落更甚。
王仁誉见状抬手用力拍了拍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司仪,示意他赶紧继续拜堂。
再不继续,指不定这个七王爷会做出什么呢!
他还想保着他的项上人头等着王嘉尔恢复男儿身给他生个大白胖孙子呢。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王嘉尔闻言立刻挣脱开段宜恩的束缚,余光瞄了一眼一旁的小蝶,后者倒是机灵的很,挥了挥手上的喜帕,立刻凑上前替他把盖头盖好。
“七王爷,您是贵宾,请上座。”
段业成赶紧上前为金有谦指路,这门婚事,可决不能再出乱子了。
“等等,佳儿姑娘,我最后想问一个问题。”
金有谦轻唤了一声,王嘉尔顿了顿脚步。
“或许,是我来晚了么?”
大概是语气太过于痛苦和伤感,王嘉尔一时竟不知怎么回应。
倒是个痴情种子,只不过他非他的那亩良田,这情根在他这注定无法发芽成长,倒不如早早让他死心罢了。
他没有回头,只抛了一句话。
“人生的际遇,本不在早晚,而是在巧。你我无缘,便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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