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件旗袍。
第二件是和妈妈一起买的,长度到膝盖上面,绿色布料做底子,上面印满了小碎花。
妈妈的那件长及脚踝,上面印了一副水墨画。
买的时候只是妈妈要买我是陪逛,妈妈要给我买我还拒绝了,可是一试,就脱不下来了。
店员把我推到镜子前,她一直说:“姑娘穿这个真好看。”我看着妈妈,欣喜在她眼中,她眼中的我却是好看。
于是试了很多件。我像在给她家的衣服做模特一样,还招徕了不少顾客。
“姑娘真好看。”“姑娘真好看。”
每夸我一句就好像在夸妈妈一样,她表现得特别开心。
最后我只挑了一件,绿色的,印着碎花的,文静的。
年轻的姑娘就是还没绽放的花苞。
年轻姑娘的妈妈就是开到深处的花朵。有最沉静的美丽,有沉淀下来浓郁的花香。
有的衣服穿上就会增添怎样的气质。比如旗袍,我穿上总显出自己很乖巧,走路端正,不跑不跳,腰板挺得笔直,甚至是微笑,特别温柔的微笑。
脱了衣服就好像失了禁锢,无法无天起来。
有时觉得自己假正经的样很好笑,又期待这样的自己能正经起来,一个反差过去,充满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记得我给妈妈起外号,起了一个特别土的村姑名,我叫她小芳。贱起来就叫她芳芳。
我小时候妈妈是长头发。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朦胧中就看见妈妈在梳头发。
用木梳一梳到底。用木梳梳起零散的头发。没有任何一缕发丝会漏掉,很光滑,又直又顺。转过身来,亲亲我,然后去上班。
那是妈妈最年轻最有朝气的模样。
现在她是短发,可现在她又想留长。夏天很热,她用卡子别住刘海,斜着别过去。
我没憋住,笑她。然后就起外号给她。后来爸爸也叫。妈妈发不起脾气来,我拿她开玩笑总逗得她笑个不停。
买了水墨画旗袍后妈妈隔天上班就穿,回家后神采飞扬的和我说今天她回头率有多么高,好多人称赞她好看。
晚上爸爸打来电话,我对出差在外的爸爸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我和小芳进城消费了,我俩买了旗袍,小芳她可好看了,你得赶快回家来,小芳要从村姑变成仙姑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天上去了!”
妈妈说我贫,可是我贫的那段词又让她笑了半天,她打电话给姥姥,学我说的那段话给她听。
我想她真的高兴。
我这人,喜新厌旧,可是唯独旗袍,我最喜欢的还是第一件。
第一件旗袍是妈妈给我的。
第一件旗袍是妈妈的。
是她年轻的时候穿过的。藏蓝色的底料,青色白色的花朵,在膝盖上面还要再上面一点。
妈妈略改了肥瘦,于是她可能再也穿不了了,它彻底成了我的旗袍。
有时候和妈妈一起照镜子,她说年轻真好,年轻人怎样都好看。
有时她又说,她年轻的时候可比我漂亮多了,眼睛还大,很小的时候就烫了洋娃娃一样的卷发,惹人喜欢,招人怜爱。她对我说“你没我好看。”
我就点头,其实却想着“我美着呢~美着呢~”
我就是妈妈年轻时候的影子。可是她不会再年轻一次了。她只能看着我长大,看着女大十八变,一直保持这心中的欣喜。
她喜欢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心灵手巧,给我编的头发永远都让我的同学羡慕吃惊。
没人有她那样的手巧,没人有她那样的耐心。
可惜我没能遗传到半点这方面的基因,我除了输马尾就只能散着自己的头发了。
“妈妈,没有你我肯定特别丑吧。”
“不丑不丑,你天生丽质,就是笨,手残。”
我喜欢亲吻她。就像亲吻一朵特别沉静的花,她身上总会有我最眷恋的香气。
妈妈就好像她旗袍上的水墨画,淡雅清丽。
而我,我想做她画中的水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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