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14年从搬到常营这个民风彪悍的偏远地区开始。这里的冬天不是冷,而是又脏又冷,自采暖的小区里竖着一个7*24小时不停工作的大烟囱,楼下扔着各种城乡结合部特有的垃圾,堆满了冬青绿化墙的脚下;这里的夏天不是热,而是又脏又吵又热,卧室和客厅对面就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大路,路对面还有几家闻名京城的吃烤肉和涮锅的馆子,每天下午4点的烤串味以及浓重的烤炭味伴着滚滚烟尘准时冲进屋子,从市区远道而来的食客们的大车小车把路堵得寸步难行。这种情况一年四季轮替出现,简直没有一日安宁。
我每每动了搬家的念头,可是想到这几年在漂在北京越来越多的行李,再加上房东不惜降价挽留的热情,也就算了。后来,联想到这一年的动荡和不如意,我常常想,是不是就像这个房子一样,一旦适应生活便是极好的,一旦不适应则时刻想要逃离。
如果说我这一年有什么关键词,那一定非动荡和逃离莫属。去年年底,我辞去了在凤凰网的工作。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而且是一个凤字头的上市公司。事实上,在凤凰工作的那段时间,我的健康由于无规律的三班倒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整个人生都灰暗无趣。再加上我自己对于工作内容以及各种关系的洁癖,就这么毅然而然地辞掉了。这个选择连老公也偶而表示过不理解,只有鹿拾的朋友们一直在鼓励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之后长达七个月的赋闲真的是一身轻松,但也时常感到无聊和空虚。
我第一次意识到,之前自己生活的充实感其实都是那一份喜欢的工作带来的。本来大学专业是文科的我,毕业实习时阴错阳差地进入了Technology Review这个历史最悠久的科技杂志中文版,并在短暂不适应之后狂热地爱上了它。这是一份完全不会让人感到枯燥的工作,杂志以及网站的内容都让人把眼睛紧紧盯在未来。有幸生活在这个科技创新层出不穷的时代,我深深为自己曾经见证并参与这一历史进程而感到骄傲。有了这样的眼界,人生琐事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完全没有!再后来,公司接了另一本杂志,是New York Time Science Times的中文版杂志。相比于TR,显然NYT的Science Times更令人激动。这意味着,我终于也能参与闻名世界的New York Times中文版的内容建设了了——说它是诸多新闻专业学子心中的一座至高无上的殿堂也不为过。在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熊熊燃烧的新闻梦想,虽然阴错阳差,但塞翁失马,居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离这个新闻梦越来越近了!正因为怀着这种激情,即便在最后没有工资拿的那几个月里,我每天的工作也是充满动力的。我完全不在乎不发工资这件事,只要我还能每天看到那些好像有生命的文字,整个人也好像满满的全是能量。
这两本杂志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似乎打开了隐藏在我身体里的某个开关,一下子让我见识到自己生活的这块巴掌大的地界之外更广阔的世界,甚至是关乎人类生存的遥远未来。我狂热地爱上科幻,以及一切可以让人超越现实、不只关心吃喝拉撒睡的事物。也许这个时候,我的内心就埋下了逃离的种子。
我热爱能给人类带来希望的科技,渴望继续见证和参与这个正在经历巨变的时代——虽然赋闲在家,可是我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转着这句话。在翻完Cheerspublishing的新书《Without their permission》后,时间正好走到了这一年的仲夏六月末、七月流火前。
记得去Qdaily面试的时候,心中忐忑不安。这是一个极具品位、海派范儿十足的新媒体,无论是对于科技、商业还是娱乐、生活内容的报道,都是我一直向往达到的那种感觉。面试很顺利,但是关键时刻,我的自卑心理又在作崇了——内心一直住着一个内向而不勇敢的小胖妞——面试的第二天,接到了Cheerspublishing的邀请,于是我鬼使神差般地拒绝了前一天刚刚答应的Qdaily。如果我知道自己后来只能在Cheerspublishing工作两周时间,一定不惜代价乘坐时光机回到面试Qdaily的那一天,提醒那时的自己一定要勇敢、要自信、要为自己一直的目标而尽最大努力!可惜时光不能倒流,就这样错过了这一年最理想的机会。
还在湛庐的时候,我就接到Timeline当时主编的信息。我有点莫名其妙,因为近期并没有投过简历,上次投简历还是在2012年的八九月份。Timeline是一个专注于智能科技、影视创意的新锐媒体,以杂志和微信为主要形态。虽然回复晚了将近一年,但正合我意,于是便毫不犹豫答应了。最初的两三个月,工作是极顺利也极令人感动的。尽管整个内容团队非常小,加主编只有四个人(现在扩充到五个),但是大家对待科技一致无二的热情令人充满了动力。主编被杂事牵绊住,实际上只我这一个苦逼小编拿着卖白菜的钱却操着卖白粉的心,整本杂志从选题策划到文字校对、图片搭配、媒体合作洽谈甚至微信运营,事无巨细全都落在我身上。当初在TR和NYT Science Times的感觉又回来了,微薄的薪水以及超出我职能范围的工作量,我完全不在乎!
是的,我完全不在乎。这不是说我有多高尚,而是说我真的是一个会为了自己热爱的事物忽略其他琐屑的人。我完全不计较得失多少,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因此而继续见证和参与这个巨变中的时代。如果非要说一点TR和NYT Science Times带来的负面影响,那我只能说它们好像是侵入我大脑的毒品一样,由于它们的存在而对这个时代产生一种“幻觉”(特别是相比于国内媒体),我不再满足于目力所能及的这片地区,总是渴望更远的时空。然而,这在大多数人看来是不切实际的。现在哪还有一个人工作不是为了赚钱呢?甚至也不是为了赢得更高社会地位或是实现人生目标?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人,我只关心能不能超脱出这些而存在。
这样的与现实偏差严重的定位必然导致我在现实中的失败,多次选择失误也是这种必然的一种表现。其实在刚去Timeline没几天的时候,我接到了来自另一个新兴媒体Jiemian的邀请——现在发展得如火如荼,如果当时我能预见Timeline即将面临的变化以及Jiemian的现状,当时应该也会接受那个邀请了——只因为对Timeline内容的热爱而拒绝了这个机会。
很快,Timeline面临新媒体转型的整体方向调整,这是所有传统媒体都会遇到的现实。总之是,我的工作从原来的主要负责内容转向了更多元化的运营及合作范畴,而内容只占很小一部分。我第一次从心理上感到无所适从,并在行动上表现为消极怠工,这一点大概很多面临新媒体转型的传统媒体人都感同身受。对传统媒体转型我持谨慎的保留态度,不作任何有态度的评论。真正影响到我的是,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的工作不会让我超脱出当前的一亩三分地,而且会相当胶着地陷于其中无法自拔。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一个可能发展为管理阶层甚至大有钱途的机会,而对于我这样一个不靠仕途和钱途活着的人来说,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转眼一年将尽,又一次处在选择的十字路口。前几次的错失让我不敢再轻易选择,上次面试官一句“什么时候生孩子”也是我不得不考虑的现实问题。都说机遇只垂青有准备的人,我准备了这么久却仍然无处立足。这真的是我的错,推卸不了。
我曾经在这一年开端的时候送给自己三个字:“初学者。”大概除了这三个字之外,我在这一年里没有做好任何事,就这么在动荡与逃离中度过了,荒废了时光,也开始怀疑人生。除了工作,生活中是不是还有其他能够让我更接近理想的事情?一定有,只是我还没找到。
明年我送给自己的话应该是:“尊重商业和现实。”这也算是一种妥协吧,因为总要与现实相处,只是换一种不那么简单粗暴的思路去无限接近自己的理想。无论是否继续留在Timeline,我决定只专注于自己擅长的事情,有多大的诱惑也不再摇摆不定。人有自知之明是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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