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帽

        每年过年之前，家里都要大扫除，彻底清理一下各个犄角旮旯的污秽，沙发底座都不能放过。发动全家人一起，把这一年的污秽和一切不顺心都打扫干净，然后重新收拾规整一下，准备迎接全新的一年。每年如此。

        用来堆放杂物的角落里，躺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箱子，花花绿绿箱子以前各有各的用处，现在也各有各的用处。装过老白酒的纸箱子现在里面躺着的是一些很久没穿过的衣服，装过牛奶的箱子里面是一堆小人书和言情杂志，鞋盒里躺着几件穿过的小屁孩衣服，以及，一顶帽子。每件旧物都有自己的故事，每翻找到一件旧物什，大人们总要一脸幸福的回忆一遍那时候的事情，回味完毕后，再将那物件重新放回新的箱底，然后等待来年再重复一次。

        那帽子是红色的，毡毛帽，圆圆的，红红的，有点可爱，也有点晃眼。每次找到这个帽子， 大人们总要重复一遍那个故事。

        老头儿说，那时候香草总是喜欢往村头的姑姑家跑。说是姑姑，其实也就是个比香草大两岁的小屁孩。村里的关系，几代人延续下来，有点凌乱，几乎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剩一个个亲戚的头衔，维系邻里关系的秩序，至少不能乱了辈分。小屁孩不懂这些，大人说是姑侄那就是姑侄。村子小，两家也隔得近，也就一二百米的距离。香草每天得空就往姑姑家跑，两条小腿颠簸摇晃的在巷子里前行，腿带着身子一起摇晃，大人觉得很是可爱。香草对这段没有记忆，不过现在脑补，总觉得那画面应该是滑稽居多。老头儿说，香草小时候最爱去找姑姑玩，从早到晚，姑姑到哪香草都跟着，晃着两条小腿。

        后来香草妈买回来一顶小红帽，亮红色的毡帽，带着点英伦风。帽子很漂亮，小屁孩很喜欢，老头儿也觉得自家孙女戴上很是好看，老是咧着嘴笑。香草笑，老头儿也笑，祖孙俩人看着一顶帽子一起咧着嘴笑。老头儿说，香草那时候是真的喜欢这帽子，除了夏天，其他时候几乎一直带着头上，一顶小红帽摇摇晃晃的跑来跑去。依旧是一有空就去找姑姑玩，姑姑去哪，香草就去哪。两个小屁孩的关系是真的好，经常形影不离。一直到后来，姑姑到了读书的年纪，搬家去了别的地方为止。

       香草小时候并不是大家口中白白胖胖的小屁孩，不够胖，也不够白，甚至有点黑，香草妈的皮肤很白，大家总是打趣香草妈当年在医院抱错了孩子。后来香草长大后，越来越白，看来是当初没有抱错孩子。扯远了。亮红色衬白，但香草那时候小，小孩才不管什么好不好看，只在乎喜不喜欢，去哪都戴着。

       香草小时候有个毛病，白天去哪都开心，但只要太阳一落山，香草就必须要回家，不回家就哭，就闹，谁哄也没用。有一次香草妈带香草去娘家，香草妈跟香草姥姥去地里摘菜，回来晚了，一进门就看见香草正哭闹着要回家，脑袋上的小红帽随着抽泣也一晃一晃的。太阳已经落山了，村镇间的大巴车也下班了。一家人哄不住香草，香草妈无法，抱着香草一路走回了家，一直走了三四个小时，到家后，天色已经黑的很彻底了。从那以后，香草妈只要是打算留宿娘家，就绝对不带香草一起。香草也只会在妈妈刚离开的那会撇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不过家里还有爷爷奶奶，老头儿最喜欢陪着孙女一起玩了，没一会儿，小嘴就又翘上去了。

       香草最喜欢自己爷爷，老头儿也最喜欢自家孙女，即时后来有了小孙子，老头儿最喜欢的还是自家孙女。反正孙子有一对，孙女只有一个。不熟悉的人都觉得香草很乖，但家里人知道，香草有点皮，是那种平时看起来很乖，不明显的皮，冷不丁的给你一个惊喜。香草顶着小红帽，被后院的鸡啄伤了小拇指，总是跑去跟仙人掌玩，花盆放到哪里都能被找到，一屁股坐到了装满开水的脸盆里，结结实实的坐到了屁股开花，被烫了一屁股的大水泡。老头儿和香草妈没辙，后来给后院的鸡围了门，把开着花的仙人掌送了人，至于开水盆，香草再也不会靠近了。

       老头儿年轻的时候是工程队的头头，城乡交接处的那座大桥就是老头儿带队修的。老头儿吆五喝六了半辈子，退休回家了，气性依然在，有了孙女之后气性才收敛了不少。老头儿疼孙女，孙女做什么都护着，香草妈打不着，也不让骂。香草也不傻，每次做错事第一时间跑去找爷爷，有爷爷做靠山，谁也不能把她怎么着。祖孙俩一起，能赖账的就赖账，没有证据就不认，被抓住了就爷爷抗。有一次，香草妈特地把新买的玻璃杯放到了香草够不到的柜子上，小孩子好奇，想玩，结果还没够到就不小心弄碎了，玻璃杯摔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清脆且不甘的叫嚣，吓的香草撒腿就去找爷爷，香草妈听见声响赶过来，就只看见一顶红帽子噔噔噔噔的跑进房间，消失了。作案现场被逮个正着，香草妈追过去，作势就要打香草屁股，老头儿把香草护在身后，梗着脖子说杯子是自己打碎的，让香草妈打他。香草又多躲过一劫。

       还有一次，香草妈找鞋子的时候，发现放在箱子里的鞋子里面全是一颗一颗的头孢胶囊。香草嗓子眼小，吞不下胶囊药，每次生病了都是去掉胶囊外衣，直接把里面的颗粒倒进嘴巴吃，太苦了，苦到犯恶心。后来生病，香草每次都自己吃药，但不怎么见好，每次生病都要拖很久才彻底见好，这下可算是知道原因了。这次老头儿没再护着香草了。香草后来吃胶囊还是卡嗓子，不过香草妈会提醒医生尽量不要给胶囊，用其他药物替代。

       再后来，香草也到了上学的年纪，香草一家搬到了县城，小红帽也变小了，和那段日子一起，被香草妈收起来放到了箱底。